红楼大职场（二百零四十四）

姑娘们就迎春省事，对抄查之事不闻不问。探春打了王善保家的，那位也只得抱怨几句了事，毕竟三小姐是主子，她是奴才，而且她是长房的陪房，管不到二房的小姐那里，当然面子是受了损。最让她难堪的是她一心要抓别人的错，看别人的笑话，原来笑话在自家。她的外孙女，才是问题的源头。司棋的表弟已经逃了走，可叹这姑娘竟还留着人家的物品，真是痴心误人。本来的副小姐，这下子只得离园了。

这日尤氏来看凤姐（表面上的礼仪还在），坐了一回，到园中去又看过李纨（妯娌几个表面和气）．才要望候众姊妹们去，忽见惜春遣人来请，尤氏遂到了他房中来．惜春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告诉与尤氏，又命将入画的东西一概要来与尤氏过目（这小姑娘不依不饶，凤姐不介意，她非要处理，不知是当真胆小，还是另有所图）．尤氏道：“实是你哥哥赏他哥哥的，只不该私自传送，如今官盐竟成了私盐了。”因骂入画"糊涂脂油蒙了心的。”惜春道：“你们管教不严，反骂丫头．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他去，他只不肯．我想，他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他去，也原有理．我今日正要送过去，嫂子来的恰好，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这小姑娘说的极令人奇怪，一个小丫环凤姐都不处理，她能说出或打，或杀，或卖这样狠毒的话来，好似小丫环犯了天大的错，真是奇怪，这样的待遇是抄过家的经历 ）。”入画听说，又跪下哭求，说：“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生死在一处罢（这入画原是大丫环，是打小在一起的，如何惜春这般冷情）。”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十分分解，说他"不过一时糊涂了，下次再不敢的．他从小儿伏侍你一场，到底留着他为是（大家都觉得小事一件）。”谁知惜春虽然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任人怎说，他只以为丢了他的体面，咬定牙断乎不肯（只是为了面子吗，人家三小姐都不让人抄她的丫环，那才是体面）．更又说的好：“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宁府声名太差，小姑娘早就恼了）。”尤氏道：“谁议论什么？又有什么可议论的！姑娘是谁，我们是谁．姑娘既听见人议论我们，就该问着他才是。”惜春冷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还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此语很有些划清界线的意思，她说的天真，她说划清就能划清吗，除非她嫁了出去，或是出家）

尤氏听了，又气又好笑，因向地下众人道：“怪道人人都说这四丫头年轻糊涂，我只不信．你们听才一篇话，无原无故，又不知好歹，又没个轻重．虽然是小孩子的话，却又能寒人的心。”众嬷嬷笑道：“姑娘年轻，奶奶自然要吃些亏的。”惜春冷笑道：“我虽年轻，这话却不年轻．你们不看书不识几个字，所以都是些呆子，看着明白人，倒说我年轻糊涂．"尤氏道：“你是状元榜眼探花，古今第一个才子．我们是糊涂人，不如你明白，何如？"惜春道：“状元榜眼难道就没有糊涂的不成．可知他们也有不能了悟的．"尤氏笑道：“你倒好．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惜春道：“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一个舍不得，还是舍了，从表面上看，她对入画太过冷清，但若有出家之意，那所有的都是舍了）。”尤氏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只是在惜春分上不好发作，忍耐了大半．今见惜春又说这句，因按捺不住，因问惜春道：“怎么就带累了你了？你的丫头的不是，无故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越发得了意，只管说这些话．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以后就不亲近，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即刻就叫人将入画带了过去！"说着，便赌气起身去了．惜春道：“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清净。”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

惜春发落入画是假吧，与尤氏划清界线才是真，东府的名声太差，她是早就恼了，幸而她不在东府长大，是养在贾母那里，要不然早带累了她的名声。可怜的小姑娘，没有父母照看，这兄嫂也是面子情，自然不会替她考虑，

她并非糊涂人，一心撵了入画，原也是有了出家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