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长未竟的诉求

十多年前的一个初秋，高中时的老班长俞成兴与团支部书记杨加连陡然来到我的办公室，面对两位久不谋面的老同学，握手相迎后，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拿杯沏茶。

端详老班长红润的脸色，听他洪亮的声音，我觉得患癌多年的他，应该属于“临床治愈”了，我虽没有直接问，但内心甚为他高兴。

那是1970年春季，我们春江公社继上官公社之后，在全县二十多个公社中，较早地办起了一个高中班。

因文化大革命停课等因素的影响，我们54位同学中，像我初中只读了一年，有的读了两年，更有的停学一年甚至两年后再来读高中，由此造成年龄参差不齐。我是班里年龄最小的3位，大家普遍比我年长两岁，其中老班长比我年长四五岁。

开学时，老班长不仅是班里唯一的一名团员，而且还当选为公社团委委员，他在同学中似老大哥一样，享受一定的威信。

随后，在随后的岁月里，有时依然会想起那两年难忘的高中，以及对老班长的惦记。

一天，当我从同学刘兴国中获悉，老班长不幸患上鼻咽癌后，特地委托他带上500元慰问金。而对于我这份心意，在随后的几次同学会上，不知怎么，老班长没有给我半点回音。

那么，今天老班长的上门，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随着杯子中茶叶起伏后再慢慢地沉淀，老班长咪了一口茶水，高着嗓门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春江村一带，患癌症的病人越来越多，这是造纸厂所产生的废纸、废水及热电厂的浓烟污染所造成的。村民们晚上不敢开窗睡觉，呛人气味令人不适；白天不敢敞开大门，粉尘会使八仙桌子上积尘如土，更不用说在外晾衣晒被。接着， 他还扳起手指说，某某村几个，某某村几个，他对周边村的癌症患者了如指掌。

之后，他又目光对视着我说：今天来，想叫你写个材料，向政府部门投诉，一是要求加大造纸企业污水、热电厂烟囱污染治理的力度；二是对我们这批因企业污染患癌症的病人，给予经济上的补偿。

噢，当我耐心地倾听了老班长的陈诉后，知道他今天特地来找我原委。应该说，对于此行，他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成为他想得着、用得着，能帮忙的同学，而团支部书记杨加连是特地陪他而来的。

话音刚落，我面带微笑地对他俩说,谢谢老班长对我的抬举，两年的高中学习，尽管短暂且已久远，给我留下了隽永而美好的回忆。特别是这二十多年来，在你的组织发动下，我班曾举行多次同学会，使同窗之情，历久弥新。

但是，你今天要我写这个诉求材料，真是有点为难我了。说实在，在市委报道组期间，我在新闻报道写作上有所实践，但涉及法律文本的撰写比较陌生，也就是我没有这方面专业知识，难以胜任。

再说，造纸企业的污染，确实严重地威胁村民的身体健康，但其污染与癌症患者之间，到底有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这个问题比较严谨复杂，估计很难有界定。

接着，我又诚恳地说：目前，我虽不在市委报道组，但依然在政府部门上班，至于这类敏感性的事情，我是不宜插手的，你可以找律师事务所去咨询一下。

谈着，谈着，老班长心中的悲愤情绪，仿佛难以宣泄，尽管我热情地挽留他们用中餐，但他与我握手后，便扬长而去。

事后，有关老班长这一诉求的后续情况，他也没有给我半点的回音。

时间又过了若干年，惊悉老班长走了数月后，我不禁心生悲凉。

时光荏苒，世事变迁。2005年8月15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在湖州市安吉县考察时，首次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也就是20天后的9月5日，他又考察富春江支流大源溪水环境治理情况，要求把发展生态经济特别是循环经济摆上重要位置，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和发展模式。由此，从这一年起，富阳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持续关停造纸企业。

2021年1月，富阳最后的12家造纸企业也完成签约腾退。

今天的富春江南岸，当年辉煌的“中国白板纸基地”已成过去式。放眼眺望，在400余家造纸业所腾退出的土地上，塔吊林立机器轰鸣，幢幢高楼平地而起，一座“山水相依，产城融合，现代气派，田园风光”的杭州富春湾新城，在53.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特别是，继杭州富阳江南医院正式开业后, 浙江省人民医院富阳院区也落户春江街道富春湾新城，结束了富阳富春江以南地区无大型医疗机构的历史，目前工程概算总投资23.6亿元的省人民医院富阳院区，已完成总工程量的一半。届时，一所以智慧医疗为特色，与国际现代化医院相接轨的三级甲等综合性医院 ，不仅服务富阳人民，还将辐射杭州及浙西地区。

　　而老班长家乡所在地的富春湾新城洋浦江两岸，通过河道护岸、清淤疏浚、田相提升、绿色贯通，保护勾勒沿岸湿地景观带，业已形成“雁归洋浦，水舞汀渚”的美景。

岁月如歌，未来可期。随着现代版《富春山居图》的再现，一幅融合生态美、生产美、生活美、美美与共的新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如老班长诉求中的那些“特殊病种”，在家门口就能得到高质量的医疗健康服务，极大地解决这些患者就医难、看病贵的问题。同时通过家门口的照护，让带病生存的患者保持良好的生活状态。

 我思忖：要是老班长还健在，他定会饭后茶余，迎着富春江上吹拂的清凉之风，近的，到全长逾四公里的洋浦江绿道健身散步；远的，赴东洲岛北支江公园观看亚运会运动赛事，真切地感叹生态环境的新变化，赞美今天的幸福生活。

一花一草皆生命,一枝一叶总关情。面对眼前的数番新景，既是对九泉之下的老班长最好的告慰，也是对他这份未竟诉求最好的回音……

(此文获对话富春江“富春山水·我的家”征文比赛优秀奖)

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