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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年代荒诞事儿
——有关“文革”的回忆
十一
那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在学校校园的后面平整土地,将几十亩凹凸不平的荒地硬是整理成平整如镜的稻田。不管是平整土地,还是种稻子、管理稻田,我都尽量争取比别人出工时间多,出的力气多,流的汗水多。
学校又组织学生到农村扫盲,我们班就到离学校两三里地的北王寨去教扫盲班,都是晚上去,大概隔一天去一次。因为我语文好,字又写得比较工整规范,所以,全班里,就我教扫盲班教的次数多,我不但认真备课,还认真辅导那些不识字的农民写好每一个字,并认真批改作业。
假期里,我一边参加学校宣传队,一边参加护校队,夜里睡在学校值班护校。
每逢假期,学校校园都要被征用来作为召开诸如三级干部大会、各种学习班、培训班等的会议场所,这时候,我就去打扫厕所,一锨一锨的将屎尿从便池里挖出来,挖到铁桶里,再提出厕所,倒到大粪车里。然后,拉到一片空地里,铺开,晾晒,晾晒干了,堆成堆,做庄稼肥料。
我身兼三职,有时候,丢下大粪车,就去宣传队排练节目。到了宣传队,一些女同学就吵吵着“好臭!怎么这么臭啊?”我浑然不觉。
后来,一个女同学指着我说,“他打扫厕所!”
我才知道是说我,不觉满脸绯红。
在厕所里熏来熏去,走来走去,衣服和鞋子沾上臭味,在所难免。那时候,家里穷,没有衣服或者鞋子可换。后来,我只好每次打扫完厕所,使劲的摔打鞋子,并找了一件破外罩,打扫完厕所就脱下来,其他女同学的反应这才平淡些。
这些活儿,几乎都是义务,但也有少许的劳动报酬,护校,一天一夜一斤水稻;打扫厕所,一天一块钱。虽然一个假期下来,我也会得到几十斤稻子,几十块钱。有利于改善我们家里艰难拮据的生活。但我的本意不在这里,在乎个人尊严,在乎能否尽快入团!
学校管宣传的老师和管后勤的人员都夸我表现好,对我说,一定向学校和班主任反映。也不知他们是否真得那么做了,但一边在心里暗暗自喜,一边却是充满殷切期盼的。我的期盼,仍在入团!
后来,我又当了副班长,临近毕业前两个月,原来的班长当兵走了,又让我当了很短时间的班长,在我当班长期间,学校评选为先进班集体,让各班先念材料,为了那份材料,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了改,改了写,反复修改,写了十好几页。该我们班读材料的时候,我读得字正腔圆,认真仔细,读完后,当士卒持学校工作的负责人说了一句话:“这份材料写得好!”
我听了,当然喜欢。
最后,我们班被评为年级第一名。事后,我们的班主任还满脸堆笑地说,“咱们班被评为先进班集体,你确实出了大力!”
有句话说的好,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夸张的说,那时候,干每件事儿,我都没当鸡毛,都是当作崇高神圣的令箭,满怀虔诚,奉如圭臬,拼尽全力,努力去做,尽量圆满完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被通知填写了正式的入团志愿书,又在班里的团员大会上被全体团员们举手表决,全体通过!然后,就等待学校团委的正式批准了。
刚被班里批准入团的那段日子里,天是湛蓝透明的,树是碧绿青葱的,每个人的面庞都似乎是亲切和蔼的,我走路的脚步也是轻盈矫健的。但随着等待的日子的一天天叠加,我心里的担心忧虑也一天天叠加,越到后来,越发的惴惴不安。
和我一批被举手通过的其他同学一一接到通知,被正式批准入团了,而我的批复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问班里团支书,摇摇头,“不知道!”
问班主任老师,“你去问学校团委吧!”
问到学校团委书记,他就回答了我本文开头的那句话。
听了他的话,我真得如入冰窖,浑身冰凉。
原来,个人再努力都是白费,家庭出身决定了我的一切,家庭里的灰色斑点决定了我灰暗的人生,伟大的共青团大门,对我这样的年轻人是紧锁着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我的班主任充满怨怼,恨他为什么如此上下其手。
但几十年以后,我再见到我的班主任,看到他已经头发斑白,因为得过脑溢血,说话时也已口齿模糊。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对别的老师说,“他是我当年最得意的弟子!”
我只能回报一笑。“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切的怨恨都烟消云散。
现在仔细想来,那时候,阶级斗争为纲,对每个人都戴着放大镜去看,恰如清人赵翼的一篇短文里面的话,“钻毛求其瘢痕”。再说了,我的班主任也曾被打成右派,文革时期,整天也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在自己命运坎坷的同时也在自觉不自觉地给别人制造坎坷,我不能被批准入团,既有他的责任,也是那个时代不正常的政治氛围污染的结果。
唉!几十年烟云飘过,爱和恨皆成过去,再放不下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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