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死后
(2021-12-23 19:45:26)一
西门庆的一生为了女人和银子所活,临死的时候,最放不下的是潘金莲,潘金莲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西门庆仍然拉着她的手哭,并告诉吴月娘原谅潘金莲以前所做的事。
潘金莲是西门庆的最佳性伙伴,书中多次描写潘金莲全方位满足西门庆花样翻新的性需求,潘金莲带给西门庆的性享受胜过其他妻妾,所以,尽管潘金莲谋杀了西门庆的长子官哥,气死了最爱的李瓶儿,西门庆对之仍然不离不弃,尤其是西门庆工完升级,转为正提刑从东京回来,开阔了眼界,过往的刻骨铭心被眼前的富贵显赫所代替,死去的已经离去,活着的还要继续,继续偎翠依红,继续奢靡,继续用女色来填补心中无底的空虚,因此,西门庆从东京回来对潘金莲曾经的厌恶也烟消云散。
此时的潘金莲也极尽手段要笼络住西门庆的心,西门庆从东京回来在潘金莲屋里的第一夜便受到非同一般的待遇。潘金莲恨不得钻进西门庆腹中,替西门庆品了一夜的萧,还为西门庆吞了尿,让西门庆欢喜无己。
对于潘金莲的原谅与留恋,标志着西门庆对过往生活的肯定,因为贪图女色,害死了武大,陷害了武松,驱逐了来旺,害死了宋慧莲,西门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第五十七回,西门庆募捐修永福寺,对月娘说过,即使强奸了嫦娥,合奸了织女,拐了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只要广做善事,用银子开路,这些滔天大罪也无妨于他的“泼天富贵”。
西门庆临死告诉月娘:“我觉自家好生不济,有两句遗言和你说。我死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姊妹好生待着,一处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西门庆心中的理想生活状态是我可以花天酒地,老婆们却要守身如玉。这听起来是个天大的笑话,因为,西门庆所结识的女人中,没有一个是贞洁烈女,这只是西门庆一个梦想罢了。
为了这个梦想的实现,西门庆用毕生积攒下来的家私做保障,对陈经济交代了家里的财产情况及未来的安排部署:“段子铺是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那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货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吴二舅紬绒铺是五千两,都卖尽了货物,收了来家。又李三讨了批来,也不消做了,教你应二叔拏了别人家做去罢。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讨来发送我。你只和傅伙计,守着家门这两个铺子罢!印子铺占用银二万两,生药铺五千两。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四千两。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接了来家,卖了银子,交进来你娘儿们盘缠。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华主簿少我五十两;门外徐四铺内,还本利欠我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催去。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罢,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
可是,西门庆留恋的娇妻美妾和万贯家私在西门庆死后,都变成了流水落花。
二
西门庆死的很惨,正月十三日从王六儿那里纵欲回家,到二十一日,不到十天就呜呼哀哉了。这十天,曾经让西门庆快活过、骄傲过的“贼囚根子”,遭受到了无比的摧残。先是“下边虚阳肿胀,不便处发出红晕来了,连肾囊都肿的明滴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犂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
棋童儿请了胡太医来,胡太医表示:“老爹是个下部蕴毒,若久而不治,卒成溺血淋之疾,乃是忍便行房。”讨将药来吃下去,如石沉大海一般,反溺不出来。
后来又请何老人儿子何春泉来看,又说是癃闭便毒,一团膀胱邪火,赶到这边下来;四肢经络中,又有湿痰流聚,以致心肾不交。讨将药来,越发弄的虚阳举发,尘柄如铁,昼夜不倒。
等到二十一日晚夕,西门庆遍身痛,“叫唤了一夜。到五更时分,那不便肾囊肿胀破了,流了一滩鲜血,龟头上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西门庆不觉昏迷过去。”
月娘请来吴神仙,“吴”同“无”,就是说,神仙都救不了西门庆,何况世上本无神仙。进房看了西门庆,下了最后定论:“官人乃是酒色过度,肾水竭虚;是太极邪火,聚于欲海。病在膏肓,难以治疗。”西门只有死路一条了。
三
西门庆的一生都在谋划、奔波。第三十回,家人来保、吴典恩送蔡京生辰纲进京,蔡京抬举西门庆,做了金吾卫副千户,西门庆马上把朝廷明降拿到后边,与吴月娘众人观看,说:“太师老爷抬举我,升我做金吾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你顶受五花官诰,坐七香车,做了夫人。”西门庆升官时想到的是吴月娘可以做五香花车,成为诰命夫人。
西门庆有了官哥,希望官哥将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班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不仅希望官哥将来出人头地,还要受人尊重。
临死的时候,希望一妻四妾,守着自己挣下的上万家财,一起居住,不要失散,彼此光辉。可等到西门庆死后,快速、决绝地背叛他的正是他朝夕相处的妻妾、一刻不离的哥们、无比信任的伙计、惺惺相惜的同僚。
张竹坡点评《金瓶梅》说是上半部“热”,下半部分“凉”,说的是书中表现的世态人情,如果从结构上说,则是上半部“紧”,下半部分“松”。所谓的“紧”,就是作者提供的情节非常紧凑,一条线索展开不久,就编进另一条线索,如同编织一条粗大的绳索,作者不停地加入线索,使整个故事体系逐渐膨大,多条线索来表现主题,等到这条绳索粗到一定程度,就是西门庆死,就要“松”下来,就是把各个线索抽离出来,进行后续加工,使之成为各自独立的故事情节。
《金瓶梅》的背景环境是社会黑暗,官场腐败。具体到每个人则是拜金如狂,欲望横流,道德沦丧,人情冷淡。整个社会价值体系崩溃,背叛成风,寡廉鲜耻,万物标价,无不可售。西门庆身在此中,每天朝薰幕染,临死的时候,竟怀有如此美好的幻想,可以说,西门庆是作者心中理想化的人物。
西门庆那代表男性标志粗大的“囚根子”用之于女人们,战无而不胜;滴水不漏的谋财手段用之于商场,无往而不利;灵活多变的公关思维用之于贪婪成性的各级官员,无坚而不摧;小恩小惠用之于附炎趋势的伙计和帮闲凑趣的哥们,使之趋之若鹜,西门庆出场六年,上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蔡京下至仆妇小厮,凡是与西门庆发生关联的,西门庆都是以主动的、强大的面目出现。
但是,西门庆再强大,也改变不了社会环境、生存环境,是当时的社会价值体系成就了西门庆,所以西门庆的狡诈、贪淫,是全社会的狡诈、贪淫,错不在西门庆,错在那个社会,那个环境。
作者以现实主义白描的手法,向我们娓娓道来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背叛、趋势、冷漠、残酷,就好似发生在我们身边,读起来,冷到极致,使对人生及周遭不再存有幻想与奢望。
四
西门庆活着的时候,周遭的女人趋之若鹜,没有一个不臣服,西门庆刚死,便一个个七冷八落,各奔前程,正如《红楼梦》里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西门庆病了七八天,一天比一天沉重,死的时候还没有棺材。吴月娘打开箱子拿出四锭元宝,按每锭五十两算,二百两银子去买棺材。与李瓶儿的三百二十两银子的棺材稍显逊色。
西门庆还没咽气,吴月娘就生下西门庆的第二个儿子,孝哥。
西门庆的二太太李娇儿趁月娘生孩子之际,偷走了五锭元宝,大约是二百五十两银子,比西门庆的棺材还多了一锭,值好几套房子钱。
后来李家妈妈、也就是丽春院的老鸨子不停派桂卿、桂姐劝李娇儿说:“俺妈说,人已是死了,你我院中人,守不的这样贞节。自古千里长棚,没个不散的筵席。教你手里有东西,悄悄教李铭稍了家去防后,你还恁傻!常言道:杨州虽好,不久恋之家。不拘多少时,也少不的离他家门。”
“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不仅是院中人,院外人也莫不如此。
一日,李娇儿借机月娘在上房和大妗子吃茶,请孟玉楼,不请自己,就与月娘两个大嚷大闹,“拍着西门庆灵床子,哭哭啼啼,叫叫嚎嚎,到半夜三更,在房中要行上吊。丫鬟来报与月娘。月娘慌了,与大妗子计议,请将李家虔婆来,要打发他归院。”
李娇儿刚到家,西门庆的哥们应伯爵打听得知,报与张二官儿。张二官就拿了五两银子,与李娇儿睡了一夜。后来张二官使了三百两银子,把李娇儿娶到家中,做了二房娘子。
张二官三十二岁,李娇儿三十四岁,虔婆瞒了六岁,只说二十八岁。
西门庆最放不下的潘金莲,从西门庆活着的时候,就与女婿陈经济出轨偷情,等到西门庆死后,更是无一日不和潘金莲两个嘲戏:或在灵前溜眼,帐子后调笑。至是赶人散一乱中,堂客都往后边去了,小厮每都收家活。这金莲赶眼错捏了经济一把,说道:“我儿,你娘今日可成就了你罢!趁大姐在后边,咱要就往你屋里去罢。”经济听了,把不的一声,先往屋里开门去了。妇人黑影里,抽身钻入他房内。更不答话,解开裙子,仰卧在炕上,双凫飞肩,交陈经济奸耍。
潘金莲还恬不知耻告诉春梅:“我的好姐姐,你姐夫不是别人,我今教你知道了罢。俺两个情孚意合,拆散不开!你千万休对人说,只放在心里!”金莲还要求春梅:“你若肯遮盖俺们,趁你姐夫在这里,你也过来和你姐夫睡一睡,我方信你。你若不肯,只是不可怜见俺每了!”春梅虽然脸羞的一红一白,但本性如此,也卸下湘裙,解开裈带,陈经济要一得双,不知西门庆地下有知,做何感想。
后来西门庆的第三个老婆孟玉楼嫁给李衙内,算是善终。第四个老婆孙雪娥沦落为娼妓,被逼上吊而亡。
西门庆死前幻想的一妻四妾相守,最后只剩下正妻吴月娘凄惨度日,抛头露面,历尽人间沧桑,应对着西门府风云变幻后的残局。
五
官场的风俗正如第七十一回,何太监所说:“如今时年,早辰不做官,晚上不唱喏”,人一走,茶就凉,何况西门庆还走得非常彻底,再也回不来了,官场如妓院,官员如娼妓。
西门庆死后,深受西门庆关照过的同僚何千户还算有些良知,吩咐手下该班排军,“一个也不许动,都在这里伺候。直过发引之后方许回衙门当差。委两名节级管领,如有违误,呈来重治!”又对吴大舅道:“如有外边人拖久银两不还者,老舅只顾说来,学生即行追治。”
西门庆二七的时候,玉皇庙吴道官十六个道众,在家念经做法事,何千户约会了刘、薛二内相、周守御、荆统制、张团练、云指挥等数员武官,合着上了一坛祭。至此,才算见到西门庆平时交往的那些官场同僚。
西门庆短短六年,结交官员无数,上至朝廷大臣,下至地方同僚,曾经接待山东省两巡八府上千人,也曾经花上千两银子巴结山东巡按御史宋乔年和扬州巡盐御史蔡蕴,曾几时,西门府熙熙攘攘,往来无白丁。扬州巡盐御史蔡蕴曾三次到西门府,当蔡蕴还是个穷状元时,西门庆给银子,送绸缎。当蔡蕴当了扬州巡盐御史,西门庆就送女人、送下程。西门庆五七的时候,家中正乱着,忽有平儿来报:“巡盐蔡老爹来了,在厅上坐着哩。我说家老爹没了。他问没了几时了,我回正月二十一日病故,到今过了五七。他问有灵没灵?我回有灵在后边供养着哩。他要来灵前拜拜,我来对娘说。”蔡蕴临走时,即唤家人上来,取出两疋杭州绢,一双绒袜,四尾白鮝,四罐蜜饯,说道:“这些微礼,权作奠仪罢!”又挐出五十两一封银子来:“这个是我向日曾貣过老先生些厚惠,今积了些俸资奉偿,以全始终之交。”蔡御史吃完茶,扬长起身上轿去了。
此时,哪里还有宋御史、安大人、侯巡抚、六黄太尉、蔡京的半点音信。难怪月娘收到蔡御史的五十两银子,悲喜交加。
与西门庆以亲家相称的东京蔡京的管家翟谦得知消息也寄书来,不是来表示哀悼,而是听韩道国说西门庆家中有四个弹唱出色女子,该多价钱,说了去,兑银子来,要载到京答应老太太。月娘同伙计来保商量,送去了房中的玉箫与李瓶儿房中的迎春,在路上,来保趁人之危,在两个丫头身上,把西门庆在世做过的事在这两个丫头身上重演了一边,回来交差时,还瞒下了翟管家给的一锭银子。
六
西门庆死后,与之形影不离的几个结拜兄弟聚集在一起,头一个是应伯爵,第二谢希大,第三个花子油,第四个祝日念,第五孙天化,第六个常时节,第七个白来创,七人坐在一处。伯爵先说道:“大官人没了,今二七光景。你我相交一场,当也曾吃过他的,也曾用过他的,也曾使过他的,也曾借过他的,也曾嚼他过的。今日他没了,莫非推不知道?洒土也瞇了后人眼睛儿也;他就到五阎王根前,也不饶你我了。你我如今这等计数,每人各出一钱银子,七人共凑上七钱。使一钱六分连花儿买上一张卓面,五碗汤饭,五碟菓子;使了一钱一付三牲;使了一钱五分一瓶酒;使了五分一盘冥纸香烛;使了二钱,买一钱轴子,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使一钱二分银子顾人抬了去,大官人灵前,众人祭奠了。咱还便益,又讨了他值七分银一条孝绢,挐到家做裙腰子。他莫不白放咱每出来?咱还吃他一阵。到明日出殡,出头饶饱餐一顿,每人还得他半张靠山卓面,来家与老婆孩子吃着两三日,省了买烧饼钱,这个好不好?”
众人都道:“哥说的是!”
当下每人凑出银子来,交与伯爵,整理备祭物停当。买了轴子,央门外人水秀才做了祭文。这水秀才平昔知道应伯爵这起人与西门庆,乃小人之朋,于是包含着里面作就一篇祭文。祭轴停当,把祭祀到西门庆前摆下。
祭文说西门庆“生前梗直,秉性坚刚。软的不怕,硬的不降。常济人以点水,容人以沥露,助人精光。囊箧颇厚,气概轩昂。逄药而举,锦阴伏降。锦裆队中居住,团夭库里收藏。有八角而不用挠掴,逄虱虮而骚庠难当。”说应伯爵等人“受恩小子,常在胯下随帮。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谢馆而猖狂。正宜撑头活脑,久战熬场;胡何一疾,不起之殃!见今你便长伸着脚子去了,丢下子如班鸠跌弹,倚靠何方?难上他花之寨,难靠他八字红墙。再不得同席而偎软玉,再不得并马而傍温香。撇的人垂头跌脚,闪得人囊温郎当!今特奠兹白浊,次献寸觞。灵其不昧,来格来歌,尚享!”
祝日念、孙寡嘴依旧领着王三官儿还来李家行走,与西门庆梳笼过的李桂姐打得火热。
张二官见西门庆死了,又打点了千两金银,上东京寻了枢密郑皇亲人情,对堂上朱大尉说,要讨刑所西门庆这个缺,家中便收拾买花园盖房子,重演了当年西门庆发迹时的模样。
应伯爵无日不在张二官那边趋奉,把西门庆家中大小之事,尽告诉与他。说:“他家中还有第五个娘子潘金莲,排行六姐,生的极标致,上画儿般人材!诗词歌赋,诸子百家,折牌道字,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又会识字,一笔好写,弹一手好琵琶。今年不上三十岁,比唱的还乔!”说的这张二官心中火动,巴不得就要了他。便问道:“莫非是当初的卖炊饼武大郎的妻子么?”伯爵道:“就是他。被他占来家中,今也有五、六年光景。不知他嫁人不嫁?”张二官道:“累你打听着,待有嫁人的声口,你来对我说,等我娶了罢。”
伯爵道:“我身子里有个人在他家做家人,名来爵儿,等我对他说,若有出嫁声口,就来报你知道。难得你若娶过教这个人来家,也强如娶过唱的!当时有西门庆在,为娶他,也费了许多心。大抵物各有主,也说不的。只好有福的匹配。你如今有了这般势耀,不得此女貌,同享荣华,枉自有许多富贵!我只叫来爵儿密密打听,但有嫁人的风缝儿,凭我甜言美语,打动春心;你都用几百两银子,娶到家中,尽你受用便了。”
正是“寺废僧居少,桥塌客过稀,家贫奴婢懒,官满吏民欺;水浅鱼难住,林疎鸟不栖,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西门外的另一个结拜哥们云离守袭过哥云将参将指挥之职,补在清河左卫做同知。见西门庆死了,吴月娘守寡,手里有东西,就安心有垂涎图谋之意。让老婆买了八盘羹果礼物,来看月娘。见月娘生了孝哥,自己房内亦有一女,才两个月儿,就要与月娘结亲。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书中评道:但凡世上帮闲子弟,极是势利小人。见他家豪富,希图衣食,便竭力承奉,称功诵德;或肯撒漫使用,说是疎财仗义慷慨丈夫。胁肩谄笑,献子出妻,无所不至。一见那门庭冷落,便唇讥腹诽,说他外务,不肯成家立业;祖宗不肖,有此败儿!就是平日深恩,视如陌路。当初西门庆待应伯爵如胶似漆,赛过同胞弟兄。那一日不吃他的,穿他的,受用他的?身死未几,骨肉尚热,便做出许多不义之事!
七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第六十七回,李瓶儿死后,被西门庆派往松江贩布的韩道国和来保从头一年的十月二十四起身,到第八十一回,正月里到家,在码头上,韩道国听见街坊严四郎告知:“韩四桥,你家老爹从正月间没了!”韩道国听了此言,遂安心在怀,瞒着来保,不对他说。韩道国卖了一千两银子的货物,推说先回家见主人,到十字街上,心中算计:有心要往西门庆家去,况令他已死了,天色又晚,不如且归家,停宿一宵,和浑家商议了,明日再去不迟。
韩道国还算有点良知:与王六儿商量:“今日晚了,明日早送与他家去罢。”王六道:“呸!你这傻才,这遭再休要傻了!如今他已是死了,这里无人,咱和他有甚瓜葛?不争你送与他一半,交他招韶道儿,问你下落!到不如一狠二狠,把他这一千两咱顾了头口,拐了上东京,投奔咱孩儿那里。愁咱亲家太师爷府中,招放不下你我?”
韩道国说:“争奈我受大官人好处,怎好变心的?没天理了!”
王六儿道:“自古有天理,到没饭吃哩!他占用着老娘,使他这几两银子,不差甚么!”
最丧尽天良的一个伙计吴典恩,因为与来保去东京送礼,号称是西门庆的小舅子,被蔡京抬举,做了清河县的驿丞,主要负责官员的车马、仪仗、迎送之事。
在第九十五回,因为月娘与玳安娶了亲,平安便愤愤不平,偷了当铺里的头面出去嫖娼,因为敢使钱,被人怀疑,押送官府,中途遇到吴典恩,平安便把前因后果对吴典恩说:“小的今年二十二岁,大娘许了替小的娶媳妇儿,不替小的娶。家中使的玳安儿小厮,纔二十岁,倒把房里丫头配与他完了房。小的因此不愤,纔偷出假当铺这头面走了!”吴典恩道:“想必是这玳安儿厮,与吴氏有奸,纔先把丫头与他配了妻室。你只实说,没你的事,我便饶了你。”平安儿道:“小的不知道。”吴典恩道:“你不实说,与我拶起来。”
在吴典恩的软强兼施下,平安说道:“委的俺大娘与玳安儿有奸,先要了小玉丫头。俺大娘看见了,就没言语,倒与了他许多衣服首饰东西,配与他完房。”
吴典恩一面令吏典上来抄了他口词,取了供状,把平安监在巡检司,等着出牌提吴氏、玳安、小玉来审问。
另一个伙计来保当初被蔡京抬举做了山东郓王府的校尉,见西门庆已死,便开始打月娘的主意,一日晚夕,外边吃的醉醉儿,走进月娘房中,搭伏着护炕,说念月娘:“你老人家青春少小,没了爹,你自家守着这点孩儿子,不害孤另么?”书中写道:如果不是月娘为人正大,也被他说念的心邪,上了道儿!
后来,西门庆唯一的女儿西门大姐也被女婿陈经济逼死,月娘唯一的儿子孝哥被和尚普静老师幻化去当了和尚,月娘把玳安改为西门安,收为义子,奉养月娘到死。
西门庆的女人们包括自己的女儿七零八落,“嫁人的嫁人,拐带的拐带,养汉的养汉,做贼的做贼,都野鸡毛儿零撏了”,而千谋万虑挣下的家私,等月娘归西,也归在曾经的跟班小厮玳安名下。
西门庆忙来忙去,到头都是为他人做嫁妆。
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也。
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