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去串门
(2018-05-24 12:2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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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东蹦蹦,西跳跳,不玩了,我要回家睡觉了。”哪个孩子不喜欢小白兔哪,女孩也是如此。兔子小的时候,女孩就把它抱在怀里,摸着它的两只耳朵,喂它小草,晚上,把它放回窝里,跟它进入梦乡。可是,渐渐,女孩发现,大人们也喜欢兔子,一边拎起兔子的两只耳朵,估摸着大约的分量,一边说:可以了,已经养得很肥了。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冬天来临,大雪弥漫,家家户户关窗关门,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大人说,这是小白兔的气味,是小白兔拉屎撒尿的气味,看来小白兔不能在屋里呆下去了。为照顾女孩的情绪,爸爸决定把小白兔放在院子的煤棚子里,可又怕被黄鼠狼叼走了,就把小白兔锁在笼子里,放在煤棚子里,黄鼠狼再有本事,能钻进煤棚子里,但打不开笼子,这样,总是可以了吧。
快到年底了,接连几天,爸爸喝完酒穿着老棉袄就在煤棚子边转悠,煤棚子那又黑又冷,只有孤独寂寞的小白兔在那里,爸爸是去陪小白兔了吧。后来妈妈说出了真相:因为爸爸胆小,下不了手,所以需要喝酒壮胆,需要在小白兔的窝边徘徊,等候着机会。
女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五岁半的她找不到保护小白兔的办法,只有更加勤奋地喂养它,也像爸爸的样子,穿着暖暖和和的棉袄棉裤,在煤棚子边徘徊,隔着结结实实的笼子不错眼珠地盯着小白兔,小白兔也蹬着红红的眼睛与女孩对望。
一天家里人都出去了,爸爸最后一个走出家门的,临走前,告诉女孩看好家,爸爸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过了一会,爸爸又回来了,告诉女孩,把门从里面闩上。女孩坐在屋里,静静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和自己“咚咚”的心跳,一种恐惧袭上女孩的心头,坏蛋来了怎么办?妖怪来了怎么办?如果有小白兔在身边就好了,可小白兔在院子里,在院子的煤棚子里。爸爸告诉女孩看好家,可爸爸没说明白,家包括哪些部分,屋里是家,屋外也是家,院子里是不是家?院子里的小白兔是不是家的一部分?可现在,女孩目力所到之处,却看不到院子,看不到院子里的煤棚子,更看不到小白兔。因为唯一通往院子的门,就是刚才爸爸让女孩闩上的那道门,要经过窄窄的走廊,走廊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酸菜缸、咸菜坛子,有无数个角角落落,此时的女孩无论如何都鼓不起勇气经过那道走廊,即使平时从那里走了上千遍,上百遍,可现在,爸爸不在,妈妈不在,万一从水缸里、碗柜里、粮食缸里跳出个耗子,万一,那是个耗子精,会武枪弄棒,会吃人,先从小脚丫开始一点点往上,从脚到腿,从屁股到胳膊,像啃噬屋角的大萝卜一样,自己的小脚、小腿、小胳膊就会在耗子精的啃噬下慢慢消失,变成白白的肉沫撒在走廊的角角落落。所以,女孩没动,也不想动,更不敢动,只有躲在角落里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静静地等着爸爸妈妈的到来。
静下来的女孩想起还有一个办法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那就是窗户。北方的冬天,寒冷无孔不入,为了阻止“嗖嗖”的北风,立秋过后,家家户户开始擦玻璃、糊窗缝。先从面口袋里掏出半小碗面粉,再加上水,搅拌均匀,然后倒入锅里,在炉子上烧开,浆糊就做成了。把平时积攒下来的牛皮纸、报纸,裁成一寸宽的长条,抹上浆糊,顺着窗户缝,一条一条贴上。有的人家,干活毛毛躁躁,纸条裁的不够整齐,贴上去也是七扭八歪,远看像一条条虫子趴在窗户上。有的人家,做什么都认真,糊起窗缝也是一丝不苟,整齐干净,远看近看、横看竖看都成行,成为一道风景。而现在,这条能看到院子的途径就被这些报纸或者牛皮纸堵住了,打不开了。
越是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越是恐惧。女孩希望有人来串门,比如邻居的小哥哥,经常挥舞着小旗帜,带领一帮孩子从床上跳到地上,再从地上跳到床上,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冲锋陷阵,打鬼子。还有隔壁的婶婶叔叔一家,经常拿着扑克来找爸爸妈妈玩,四个大人围成一圈,用小小的扑克牌决定输赢。大人和女孩都很有定力,有时会坐上三五个小时,直到饿了才嚷着回家吃饭。还有哥哥领回的小伙伴,除了帮助挑水劈柴,还琢磨爸爸工具袋里的刨子、斧子、拉锯,翻出爸爸当成宝贝藏起来的木头方子,斧劈锯拉,说是要给家里做个柜子。女孩也去邻居家串门,有时人家里吃白面大饼或者饺子,就让女孩坐在炕上,端上一大碗,让女孩吃饱再回家。女孩在邻居家吃过芹菜猪肉馅的饺子,还吃过青椒馅的饺子,吃过了青椒馅的饺子,女孩才知道,表面看起来的大辣椒,一点都不辣,只是徒有其名。
终于,女孩听见院子里有声音,女孩估计是爸爸回来了。女孩家的院子门是用四根木方和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爸爸又开动脑经,在木方上安上合页,连在固定在石头水泥墙竖起的木桩上,门就能随意开关,在另一边木桩安上铁钩,门就可以锁上了。那天,爸爸本可以在门外把女孩锁在家里,不知道为什么,爸爸那么相信一个五岁半的女孩可以独立一个人看家,也许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也许爸爸对居住环境进行过评估:一个寒冷的清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一扇挡君子不挡小人的木门,院子里有一个煤棚子,煤棚子里有一只小白兔,屋里还有一个五岁半的女孩。
清晨,正是家家户户忙着上班、上学的时间,谁会来串门哪?时间不对。也没有谁打过招呼,说是早晨要来拜访或者借碗米、借点油盐酱醋过家常用的东西,从昨天到清晨都没有这种迹象。更没有想到有哪个邻居或者什么人会站在冰天雪地中,站在阴冷的角落里,关注着:这家拢共有六口人,妈妈出门了,哥哥和两个姐姐上学了,爸爸也走出了院子。不过,今天,爸爸走得比较晚,那么,家里只剩下一个五岁半的小女孩。所以,清晨的爸爸,忙碌的爸爸,即使心里开成七窍,也不会想到有这样一个人或者一家人,在替他观察着家人的去向。所以,爸爸放心地推出自行车走了。况且,今天爸爸的情况有些特殊,只是出去办个事,很快就回来,所以,爸爸很放心,把五岁半的女孩放在家里,院子的大门没有上锁,房屋的门告诉女孩从里面闩上,不知闩得牢固不牢固,这有什么呢?自己只是去办件事,很快就回来。
五岁半的女孩就这样坐在角落里,等着爸爸的归来,等得心惊肉跳。慢慢地,女孩挪到窗前,凑近窗户,把嘴张开,用嘴里哈出的热气温暖着窗上的冰霜,希望能在厚厚的冰霜上哈出一块能看到院子里情况的玻璃。可是,五岁半的女孩热量有限,哈了半天,只露出拳头那么大块的玻璃,还结着冰。正当女孩为了找到这个看似有用、可行的方法高兴,不停地用热气希望哈出更大的一块空隙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玻璃上,用手敲着玻璃,喊着:“开门。”
女孩再次畏缩在角落里。敲打窗户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响,女孩问:“谁?”可是声音太小,外面的人根本就没听见。窗外的人高声急促地喊着女孩的名字,并喊着:“开门,我是爸爸。”女孩终于跨过长长的走廊,把横在房门的那根门栓拿开。爸爸健步跨进屋里,通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卧室、厨房,好像在找着什么人,当发现没什么人时,问:“有人来串门吗?”女孩看着严肃惊恐的爸爸,摇摇头,爸爸一把把女孩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