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留给后人,人生交给命运——读李商隐的《锦瑟》
(2018-03-03 14:46:11)李商隐,晚唐诗坛上一颗璀璨的明珠,绚烂,哀婉,迷离。他的诗,温暖中携裹着凉意,冷漠里充满着期盼,深情中隐含着迷离,秾丽中表达着悱恻。他把人生的理想与追求寄予诗歌,用含蓄晦涩的文字表达人世间的不平与丑陋,用那颗驿动的心展现了精致婉转的情感,让后人感到唐诗之美的同时,也通过他的诗感受到了他那不安的灵魂,敏感内敛的个性和如同孤鸿般漂泊无助的命运。
李商隐虽然生于晚唐,与唐诗鼎盛时期擦肩而过,但他的诗不论是艺术性还是思想性仅排在李白,杜甫,白居易之后,不仅是晚唐最优秀的诗人,也是唐诗中独成一家之“风华藻丽,情韵深美“”的艺术风格。他的诗“浓缛典丽,而气势却能鼓荡;曲折深婉,而情韵却自然生动”,越来越受到后人的推崇,赏识。通过历朝历代的整理和收辑,共整理收录了他600余首诗。在清代孙洙编选的《唐诗三百首》中被收录了32首,数量仅次于杜甫(38首),位居第二,王维29首,李白27首,由此可见,李商隐的诗对后世产生的巨大影响。其中的《锦瑟》一诗更是让后人爱不释手,各种解释,众说纷纭,其艺术魅力和旷古情怀给古今唐诗爱好者和研究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根据叶葱奇的《李商隐诗集疏注》考证,这首诗大约写于大中二年,时值36岁,正是人生壮年,但是这一年对诗人来说,却是再次穷困潦倒失去工作的一年。大中元年三月,诗人随被贬官吏郑亚出发,经历两个月左右的行程,来到距离京城大约5000里以外的桂林,在桂林不到一年,郑亚就再次被贬为循州刺史,诗人随之失去郑府幕职,漂泊巴蜀,滞留荆门。也是这一年,诗人人生旅途中第一位贵人兼恩人的儿子令狐绹升任翰林学士,负责朝廷诏书的拟撰,看着从小在一起共学同游,才情还在自己之下的玩伴轻易就实现了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标,诗人的心中五味杂陈。在春意盎然的季节,经过一天的漂泊游荡,诗人看着眼前的似锦繁花,想起自己从25岁进士及第整整十年的青春美好时光,自己如何以胸中的锦绣才华奔波各大幕府之间,给那些豢养自己的幕主歌功颂德,粉饰天平,而自己的仕途之路却越来坎坷与艰难;想起自己从十几岁就担负起家庭的重担,佣书舂米,在各大幕府中,仰人鼻息,阿谀奉承,为的就是出人头地,被人赏识,光耀门楣,报效朝廷,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仕途并不像自己的诗歌那样越来越受人推崇,诗写的越好,离心中美好的理想却越遥远,于是诗人百感交集,悲从中来,挥笔下了这首最具唯美主义色彩,最迷离恍惚,最让人猜想不透的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周仙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精美的瑟为什么竟有五十根弦,一弦一柱都叫我追忆青春年华。庄周翩翩起舞睡梦中化为蝴蝶,望帝把自己的幽恨托身于杜鹃。明月沧海鲛人流下了滴滴眼泪,蓝田日暖使玉石都化生出了青烟。等到现在追忆彼时彼刻的情景,感到是那么的惘然。
首联总起,引领下文,一声长叹,徐徐道来:我手中的锦瑟有五十根弦,可每抚弄一根一弦好似都在追忆着美好的青春年华。颔联和颈联共用了四个典故,呈现了不同的意境和情绪。庄生梦蝶,是人生的恍惚和迷惘;望帝春心,是苦苦追寻的执著;沧海鲛泪和蓝田日暖表达的是自己曾经为理想所付出的血泪能让海上鲛人的眼泪化成珍珠,能让埋在地下的蓝田玉感到温暖产生回应而生出暖烟。尾联是说:如此情怀,现在回想起来感到无穷怅恨,但在当时已是茫然中有所感悟了。对于一般普通人,往往是人到老年,追思以往:深憾青春易逝,功业无成,光阴虚度,碌碌无为而悔恨无穷。但天资聪敏的诗人,则在人生壮年,就早已先知先觉到了,却无可奈何。这是诗人借《锦瑟》追忆青春年华,伤感不幸遭遇和为理想所付出的艰辛与血泪,寄托了寂寥而又无望的心绪。
这首诗,是诗人人生经历的一个分水岭,也是诗人渐渐顿悟的一个标志。从进士及第到448年这十年,诗人雄心万丈,壮志豪情,苦苦挣扎与追求;从448年到458年,诗人离世这十年,诗人逐渐认清现实,调整心态,淡化对世事的关注和对仕途的追求。在大中五年,也就是451年前后,妻子离世,一双小儿女无人照顾,为了生计诗人又要去奔波。这次诗人接受了西川节度使柳仲郢的邀请,任参军一职。在四川的梓州幕府生活了四年,诗人大部分时间都郁郁寡欢,他拒绝了幕主为他纳妾的好意,对佛教发生了兴趣,与当地僧人交往,并捐钱刊印佛经。梓州的幕府生活是诗人宦游生涯中最平淡稳定的时期,因为诗人再也无心也无力去追求仕途的功名了。
四十而不惑。诗人看透了人与人之间的利用与被利用,看透了红尘中冷酷与虚伪。自己一个无依无靠像浮萍一样漂泊的小人物怎会被达官贵人所赏识,而当时的党派之争对自己又有何干?以前的那些追求只不过是幻想罢了,以前恃才,愿意在达官显贵面前应酬赋诗,表达自己的心愿与抱负,以乖巧谨慎的心理想讨得别人对自己高看一眼,可那些人只不过是附庸风雅,谁能认真听一听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呻吟与呐喊哪?一切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天下之大并无我立椎之地,而自己还在狗苟蝇营,何苦又何必哪?所以,从大中二年也就是448年到458年这十年间,诗人的内心趋于平静,最后在回乡闲居中离世,这是最难得的。内心的平静才是真正的平静。
“虚浮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怀未曾开”。这首诗也是诗人对人生,对理想的绝唱。无言的苦闷与绝望,耗尽了诗人的生命,但诗人仍以最高的艺术造就献给后人这首绝唱。
写完了这首诗,诗人就把自己交出去了,交给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