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之二十七
(2018-01-08 13: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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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文化 |
天林不在家也没什么可怕的,日子按部就班一天天过下去,可秀梅就怕这一老一小有个感冒发烧之类的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可忽视的毛病。婆婆最近染上了风寒,整天咳嗽,流鼻涕,秀梅让老中医开些中药回家给婆婆服用。婆婆有了病非但没有好好歇息,反倒更加勤勉起来,整天戴着口罩,看着秀梅脸色,陪着小心,说些天林从小就老实本分的一些事以安慰秀梅。等到秀梅下班就把超超推给秀梅去做饭,说是怕传染给超超,这让秀梅很是不安又惶恐,本来可以乐享天年的老人为了儿子为了孙子,每天还要那么劳作,还要赔上小心。一股无名之火从秀梅心底油然而生,不能发给婆婆,不能发给超超,那么只有发给始作俑者天林。
要想知道天林单位的地址并不难,因为小区里到处都是化工厂的职工,当说到宣传科的张副科长,有的职工表示认识,人还不错,有的却不屑一顾,从鼻子里“哼”地发出声音。秀梅并不在意有些人的那一“哼”,叫上一辆出租车直奔城市西部,天林的工作单位。车子停在一幢灰色的大楼前,推开高大的玻璃门,一股阴冷逼仄的寒气迎面袭来,虽然是晚秋时节,但也不至于楼里楼外两重天。收发室里没人。直对楼梯的大门两侧是一块块的小黑板,黑板上是粉笔画,画的是头戴着安全帽手拿焊枪的工人,还有眼睛盯着试管在做实验梳着大辫子红脸蛋的大姑娘,其中一块黑板上画着一面面迎风招展的红旗,红旗中穿插着高耸入云的塔罐和管线,下面写着作者的名字:张天林。秀梅一阵激动,好像马上就能见到天林。按照楼层指示图,秀梅来到三楼,推开标有宣传科的陈旧木门,一张似曾相识的一张脸印入眼帘,秀梅正在犹豫着,这张脸突然之间生动起来,发出和这间空旷的房间不太相配的声音:“秀梅吧,你找张科长吧,他去工地了。”秀梅仔细辨认着眼前这张脸,想起来了,原来是到家里喝满月酒的张蕾,可能是生完了孩子,张蕾变得漂亮了许多,原来黝黑的雀斑脸上有了一丝丝的亮色和润色。秀梅说:“是你啊,越变越漂亮了,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张蕾一边回答着秀梅的问话,一边找椅子让秀梅坐下,一边打电话问办公室有没有车,并告诉秀梅:“科长在工地,需要坐半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秀梅把手里的衣服交给张蕾说:“我就是来给他送个衣服,我不去了,等他回来,你交给他好了。”张蕾拉着秀梅说:“既然来了,咱们就去看看,只有让你看见了本人,才不会胡思乱想了。”秀梅红着脸跟在张蕾后面,上了一辆小桥车,车子无声驶向繁华的街道,过了一个立交桥,转入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再过一座桥,道路开阔起来,在一道横着栏杆的门前停下,张蕾摇下车窗跟收发室的人喊着:“宣传科的人来送材料。”栏杆抬起,车子在一条狭窄的黄泥路上开起来,路过一片正在建设的工地。工地上焊花飞溅,管线林立,人来人往,彩旗飘飘,一条悬空的管线上有一条红底白字的标语让秀梅看了发笑:“冲刺一百天,解决饭碗子;没有饭碗子,就看不到好脸子。”车子最后在一片低矮的板房前停下。张蕾抢先一步下了车,推开其中的一扇门喊着:“张科长,张科长,你看谁来了。”
一个正在伏案工作、头发蓬乱的人抬起了头,秀梅正在迟疑,张蕾抢上一步说:“张科长,姐找到科里,说要给你送衣服,没跟你打招呼,我就给领来了。看这几天把你累的,一定要让书记给你加奖。”秀梅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人:身穿蓝色工装、脚穿过膝雨靴、外披黄色军大衣,再往脸上看,灰色的脸颊、干枯的嘴唇,而双眼却炯烱有神,秀梅上前喊着“天林”。天林却向后退了一步说:“你来干啥?忙过这阵儿我就回家,妈和超超都好吧。”这时,陆续有几位与天林同样装扮的人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走进来,上下打量着秀梅,说着些半是玩笑半是调侃的话。到了这份上,秀梅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就对天林说:“我来给你送衣服,天也凉了,多穿点吧。”天林从秀梅手里接过包裹扔到一边说:“小张,车回去没有,把她送回去吧,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她那。”张蕾说:“起码让姐吃完中午饭再走,再忙也都要吃饭啊。”旁边的人都说:“是啊,张科长,让夫人尝尝咱工地的伙食,猪肉炖粉条子,大白菜炖土豆子。”这时推门进来一位面皮白净、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人喊着:“小张,去吩咐食堂给宣传科加俩菜,咱们借家属的光,也改善改善。”秀梅没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但周围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张蕾喊着:“姐,书记都发话了,就留下来吧。”
中午的时候,秀梅一边吃着工地的大馒头和猪肉炖粉条,一边打量着天林的办公室:几把掉了漆的木头椅子,几张由学生课桌拼成的办公桌,墙角处一张床,床单被子都用塑料布盖着,塑料布上面扔着黄色军大衣,白色安全帽,还有袜子、鞋垫啥的。吃完饭,秀梅就要天林换上干净的内衣,把穿过的衣服拿回去洗,天林拒绝了,说:“我也不换,也不用你洗,在这穿啥都穿不出人样来。”天林跟秀梅说:“吃饱了,咱就去书记屋里坐坐,好歹因为你给加了两个菜。”
来到伊书记门前,天林小心地敲着门,直到屋里有人喊:“请进。”天林才拉着秀梅推门而入。伊书记屋里稍稍比天林屋里整齐一些,地面是红砖铺成,一张写字台,一把大转椅,一张双人床,还有一个电热暖气,那个戴着金丝镜的人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抬头看见天林和秀梅,忙放下报纸,站起来,把手伸向秀梅。秀梅知道是要握手,赶紧也把右手伸出来,秀梅感到握到手像是女人的手,温软无骨,细腻圆润,想抽出来,却不见对方松手,只好像天林一样陪着笑说:“书记放心吧,我会支持天林干工作的,还希望书记多多栽培他。”伊书记伸出另一只手,拍着手里的这只手对秀梅说:“你这个小娃娃很懂事,知道来看看老公,我们家那个赖婆娘我一百天不回去,她一百天都不会来看我。”接着又说:“现在是工厂最困难的时刻,我们现在建设的这套装置就是全厂的饭碗子,上万人全指着它吃饭哩,现在不吃点苦哪有将来的甜?”秀梅觉得天林在拽自己的衣角就说:“书记你学习吧,我该回去了,孩子还在家等我那。”伊书记也不挽留,就吩咐天林:“去找我的司机,就说我说的,让他出趟车。”天林像得了特赦一样,拉着秀梅从伊书记屋里出来,把秀梅送上车时说:“以后再也别来了,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书记都不回家亲自坐镇搞宣传,我怎么好意思回家。”然后到另一个房间叫上张蕾,目送着俩人坐进车驶出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