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公公婆婆照顾着超超和家，秀梅和天林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秀梅每月两千元的收入对家里也是一个极大的补贴，相反，天林的工资却只见降不见升，每次发工资吭哧吭哧半天才掏出几百块钱交给婆婆当生活费，秀梅看不下眼，就把自己工资的一半交给婆婆，另一半给超超买奶粉、交水电费等，这让秀梅觉得自己也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有了责任感，因而对卖药这份轻易而来的工作格外重视起来，也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感慨与叹息。

端午节的前几天，秀梅下班后来到对面的超市，远远看见超市门口围了一群人，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秀梅问旁边的人：“咋了？”“俩口子打架，打得挺狠。”看样子已经打了很久了，前面的看客已经散了，秀梅来到跟前，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蜷曲在地上，地上撒了一大堆菜，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一手拎着女人的头发，一手在扇着女人的耳光，女人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脸上、衣服上、地上都是血。那个男人似乎越打越起劲，最后连脚都用上了，专往女人肚子上踢。看到男人对女人下死手，没有一点点的怜悯之情，秀梅心想：夫妻做到这份上，也是前世修来的冤家。看客们有的喊：“快住手吧，打两下行了，打死人要偿命的。”有的喊：“警察来了。”警察真来了，看到警察，男人才住手，气势汹汹地说：“警察又能怎样，他们也管不了两口子打仗。”男人围着女人转了一圈，用脚踢着地上的女人说：“快起来，别装死，跟我回家。”地上的女人任凭男人怎样扯怎样拽就是一动不动。秀梅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就对女人说：“起来吧，地上凉，让警察送你回家吧。”女人慢慢睁开眼睛说：“我没有家，求求你，救救我吧。”女人把手伸向秀梅，秀梅恍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是在梦里吗？

其实，秀梅经常做梦。每天晚上哄睡了超超再满足了天林的需求，躺在床上就开始做梦，各式各样的梦压得秀梅张大了嘴巴才能喘过气。如果把梦分类的话童年的梦比较多。秀梅总是梦见幼小的自己跟着爸爸或者没有面孔的男人后边穿梭在广褒的田野上或者纵横交错的小巷中，周围没有人，只有秋天的红高粱或者低矮的房屋，世界没有尽头，走完一程又是一程，秀梅口干舌燥，心力交瘁，往往在窒息和绝望中醒来。

秀梅上前拉住女人的手，感觉到女人眼里透出的绝望，这种绝望秀梅曾经有过。女人以为秀梅不给她这个机会，停止了哀求，手在绝望中慢慢滑落，就在秀梅的手和女人的手分开的一刹那，秀梅想起来了，这种感觉是在秀梅每次梦醒之后迫切想找个人倾诉而周围没有倾诉对象的时候，这种绝望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而再无生之可恋，又像踏遍万水千山依然离心中的目标越来越遥远。秀梅抓住了女人的手，说：“跟我走吧。”

秀梅把女人领回药店，天还没黑，于叔还在药店忙碌着。秀梅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想起，药店刚开业那几天，有个皮肤白皙、举止端庄、苗条高个的女人来买妇美乐，从始至终始终没有抬头看秀梅一眼，反倒给秀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秀梅说：“我们俩有缘，我想帮你，但最后你得自己拿主意，你想回去吗？”女人摇了摇头，秀梅问：“你想离婚？”女人又摇了摇头，“你想回父母家或者亲戚家？”女人还是摇了摇头。女人的脸肿了，鼻子在不断地流血，秀梅觉得这个时候谈她的何去何从有点残忍，就改变了话题说：“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看有没有打坏的地方？”女人依然摇了摇头，秀梅说：“那我给你洗洗，上点药?”女人终于点点头。

秀梅帮助女人掸去身上的灰尘，洗净脸和手，又为她敷上消炎止痛药，秀梅问：“饿吗？咱们去吃点饭。”女人站起身，直视着秀梅说：“好妹妹，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但我想回去了。”秀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样往死里打你，你还想回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女人转过头，看着窗外，说：“没什么，夫妻吵架，很正常，这辈子我欠他的，想打就打吧。”秀梅说：“如果有事就来找我，我随时可以帮你。”说完这话，秀梅马上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其实，秀梅能帮她什么那？秀梅自己都帮不了自己，芸芸众生中，秀梅就是一介灰尘、一粒沙子，被风吹来吹去，被雨淋来淋去，每天的忙碌只是为了活着。秀梅说：“我送你吧。”女人说：“不用，谢谢了。”看着女人在街的另一头消失，秀梅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铺天盖地而来，再次让秀梅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