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淳刚:《哲学观察之<论自我>》
(2010-11-13 01:5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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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淳刚:《哲学观察之<论自我>》
我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长大的。当他长大时,他已经和我一样会说“我”了。
“这是我的!不给你!”“我要!我要!”“瞧!我的小火车,小汽车!”当孩子说“我”的时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能否像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一行文字中择出来一样从世界中择出来讲?
当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时候,我看见墙壁,桌子,椅子,电视,床,还有那么多小东西,我感觉自我处在一种事物的环绕之中。孩子的感觉是不是这样?
“当目光碰上墙壁,它便停留、徘徊、回转,让一个人看见他自己,看见他自己……”当一个作家这样写,他是不是就是在说我?说我还是说墙壁?
“以自私自利为半径,画一个自大自满的○!……”一位中学几何老师曾经这么说过,虽然他带着批评的口气,但批评中却肯定了一些东西。
“世界是我的表象。”当叔本华用整整一部《作为意志和表象世界》来论证这个命题,他是在干什么呢?他认为自我就是⊙中的那个点。
但是自我真就是⊙中的那个点么?一个人是怎样画○的?他正好可以先让圆规的一只脚站住,然后旋转,画出一个○。
奥古斯丁:“使得人们转向上帝,你才是其所是。”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我?
“哦,我们能看出,自我是多么真实!自我一直在这里,我完全能知觉到我!”
但是,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有某种巨大的声响吓到你,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突然中断了,就像忽然消失似的,然后又回来了?如果人家用什么东西打你,自我是不是就要突然朝一边躲闪,或者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脑袋?
《逻辑哲学论》:“唯我论者意味的东西是完全正确的,不过它不能说,而只能自己显示出来。世界是我的世界:这表现在语言(我所唯一理解的语言)的界限就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问题是,经验视野中的我和形上学主体的界线是什么?
我们能够意识到自我的物质部分和精神部分,但是我们无法找到它们的界线。
而且,如果我们进行观察,我们会发现自己能看到自己的左边、右边和前面不远处东西,后面的东西只有在转过身时才能看到,这样以来前面的东西又无法看到……如此,自我并不处在什么中心位置,这完全是近视的精神在作怪!
精神——我们也说大脑。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并不怀疑自己有一个大脑。
“我的大脑……”奇怪,当一个人说“我的大脑”的时候他想说的是什么?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在运用自我。但是我们很少去想它。或者我们问:我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然后爸爸妈妈就编一些故事。
其实,我们所说的自我,往往是一个非常含混的自我。我们从理智出发来说自我,没有谁会将睡眠中的自我相加,得出一个我来。
( “这两个世界睡着了,此刻,正在熟睡。/一个沉默的意识在某种肃穆中支配着它们。”——华莱士·史蒂文斯)
当一个人在睡梦中说我,他是在干什么呢?但睡眠也有可能是我们醒时所见的什么。
康德《道德形上学基础》:“作为理性存有的人类,首先,可以视自己作隶属于感性世界之中的存有,完全受制于自然法则。其次,亦可以视自己作隶属于知性世界,受制于某些非经验性、独立于自然世界的完全筑基于理性之上的法则。”
问题是,经验自我与先验自我如何得以区分?思想从哪里起步,到哪里结束?怀疑是否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上帝和科学,而非真正的自我。)
自我当然可以怀疑。我们不是一直在肯定和怀疑么?这正是自我的界线和形式。
但是自我能怀疑什么?我能怀疑所有的东西么?所有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一个包涵万物的世界全集?
“当我怀疑一切的时候,我发现我不能怀疑我正在思想,我的思想具有明晰性……”你是不是要像笛卡尔那样说“我思故我在”?如果我不思,难道就不在么?而且什么是明晰?我们也可能像蚯蚓那样用黑暗照亮。(知其白,守其黑。)
但是我们也可以像胡塞尔那样,认为从我思推论我在是不正当的;我们坚持一个纯粹的思维主体就够了!
(我思和我在的不相称,思维和身体的不相称,笛卡尔和胡塞尔的不相称,斯宾诺莎和海德格尔的同一。)
“我不认为有先验自我。先验自我对应的是缥缈的灵魂。想一想一个不带肉体的幽灵!”但是,如果你取消了思维,那也就是取消了一切。
“所有意识都是对某物的意识……”在此,意识和物被错误地连接在一起,但实际上并不存在这种对应;意识在自圆其说。
或许,我们可以像莫里斯·梅洛-庞蒂那样以为:“身体是这个世界的入口。”
我还是不能理解。“所有意识都是知觉意识……”如果是这样,那么一棵树为什么就不是入口?老虎是不是?一口井是不是?
或许我们只能说:自我是一种非同寻常的东西。自我非常重要。(摸到自己的感觉和摸到别人的感觉是多么不同!)
我们认为自我是重要的,这个我比其他的我更重要,因为这个我正好就是我自己!
我们从其他自我中依稀辨认出自我。似乎存在自我的共相、殊相。但是,本来的世界也有可能既有序又杂乱无章!
“自我来源于他的过去,他的村庄,他的土地,高山,河流,树木,牛羊,他的祖先,他的兄弟,来自他整个的活生生的生活世界……”
那么,就起源而言,能不能认为自我是一个经验的产物?是一个从无到有的东西?
“你生下来的时候,天刚亮……”“你生下来的时候,教堂的钟当的一声……”所谓经验只是经验之后的经验,信仰之后的信仰。
自我是否一直存在?是不是出现一会儿然后消失,再出现一会儿然后再消失呢?
“他刚才睡着了,醒过来一会儿,又睡着了,过了一会醒了,时间不长又睡着了……”唯物论者会认为这仅仅是意识在改变,但是物质同样是语言的发明。
“物质决定意识……“存在就是被感知……”物质和意识,并没有严密的从属或决定关系,这是正常语法中常常出现的逻辑谬误。(x>y;x
< y;x=y。)
自我是一个已然的存在。可以赋予其更多的丰富性。它的丰富性即赋予性。
“我认为现代意义上的自我是非常贫乏的,或者说通过使自我贫乏再争取更大的满足。而某些野人的自我本身就包涵很多外部的东西。”但是你难道不想一想,真实的生活是自我不能预先选择的么?
如果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为他种一棵树,等他长大以后,我们就告诉他:你是和这棵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他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自我?
(保尔·拉定《作为哲学家的远古人》:毛利人认为所有生命的存在都有四种要素:永恒的元素,自我(死后消失),鬼魂和身体。自我又由三种要素构成:动力要素,生命力或人格,生理要素。动力要素是“茂蕊”(mauri),它以两种方式出现:物质的和非物质的。物质的“茂蕊”是积极的生命原则,它实际上可以是任何的物体。非物质的“茂蕊”则是其象征。在北部新西兰,一棵树在一个婴儿出生时栽种,这棵树便可以被看成这个孩子的物质的“茂蕊”。)
当贝克莱和休谟驱逐了物质实体和精神实体,自我似乎就不存在了,但是实体这个概念本身正反应出自我的实有和空洞,思和在的不相称。
“你以为你是在织布,因为你坐在织布机前——尽管上面没有线——而且做着织布的动作。”这可以当做维特根斯坦对自我和世界关系的一个非常深刻的解释。
“我并不一直指我。我有时代称我们……”不是有时,而是很多时候。但是,从逻辑上讲,一个人和他人的关系并不比一个人和树木的关系更为根本。
“我想……”“我认为……”“我考虑过……”是谁在说话?有着什么样的意识?
“他的声音中有着树木的苍老和河流的深邃。”他的声音不仅仅是他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我看行!”“他老是这个样子!”“好吧!我们走吧!”……人类语言的部分属于自我起源的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康德的上帝-科学语言,宗教信仰者的神性语言,平民百姓的自然语言。)
意识现象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某些哲学家企图从意识出发来构造自我。但是意识和身体是不相称的;如果你说到意识,那你说的一定不是身体。
“身体和意识的关系……”在很多时候,这样的话更像梦话,却有着较为清醒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了解我,只有我最了解我……”当一个小女孩在作文里这样写,她已经通过直觉隐约触摸到了自我的界线。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自我和世界的界线,如同一根汗毛一样清晰而又无法到达。)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定义自我?”用自然来定义?用主体间性来定义?用社会关系总和来定义?用“在……中……”来定义?——我们为什么要定义它?
有1000个自我,就有1000种自我起源的答案。你是怎样在字典中找到“我”这个字的?你用ABC查,用部首查,甚至随手翻了一下就翻到了!
你,我,上帝,树木,河流,房间,椅子——一条语言的河流上时隐时现的名称系列。
关于自我的起源更多是关于死亡的起源。我们还会说到时间,思想和记忆……
(——我就是死亡。我就是时间。我就是上帝。我就是大自然。)
中国哲学里有“有我”和“无我”之说。这么说是不是正确的?如果你想把自己卷进席子里,那你当然可以;如果你不想,那你就不在席子里。
(帕斯卡尔:“人是怎样的虚幻啊!是怎样的奇特、怎样的怪异、怎样的混乱、怎样的一个矛盾主体、怎样的奇观啊!”)
当几十万年前的野人认为有自我的时候,他们想的是什么?他们会以为,自己是神的子民,譬如太阳神或谷神的子民。(“谷神不死,是为玄牝。”)
但是,我们早就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或者说我们认为神是不可能出现的。天啊!我们倒认为自己是确实存在的,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我是神!”当我们听到有人这么说,我们一定认为他是个神汉或者神经病。但是一个孩子会说:“我是奥特曼!”他似乎并不认为人和神有什么界线。
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柏格森的表层自我、深层自我,都是魅惑而又恼人的学说,因为他们的自我建立在生物主义或“绵延”的活力论的基础之上。
(在这里生物或生命成为全部,“物”或世界成了人的对立面、统治物或残余物。)
我不是一个其它的什么。我是这个。这个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想确定,那你正好就能确定一些东西,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你并不去确定。因为就是这个。
我不是树木,不是桌子,不是其他人,不是颜色,不是当的一声……既不是一个语言的世界决定了我,也不是一个自然的世界决定了我。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哲学或艺术中的类比,让我们看到自我和世界之间多样态的关联,有同一,有对立,也有倾斜着的某种关系。
那么,“我”是谁?如果我可以通过上帝和人来定义,那么也就不需要这些定义。
在自我和世界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关联,上帝,自然,社会,没有那种关联能够作为根据,有的只是图几性的世界关联,或关联性的世界图几。
“我们瞻望永不出现的上帝……”一种遥远的图几也可能是最切己的图几。一种日常的写作也可能是神性写作。
(在萨满教式思维中,人和万物是息息相通的,人要向每一种动物,每一株草木,每一块石头去寻找灵的层面的感应和交流,而不能把人特殊化出来。)
人类通过世界的丰富性来奠基自我,同样这种奠基也祭奠着自我的迷途和深渊。
(自然的奠基,神性的奠基,时间的奠基。没有一种奠基是真正的祭奠。)
“我就像蛛网中的那只蜘蛛……”问题是,“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