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出门、下楼、开车,心里充满着决绝的勇气。
不和你啰嗦了,你下岗吧!一刻也不能等了,就今天,你必须下岗!
必须下岗的,是一颗牙齿。
开着车直奔牙科医院。
年轻时就牙疼,左上齿的一颗牙,时常发作疼痛,一疼起来感觉牙齿有点儿松动。有人说是“火牙”,一上火就从那儿走,就疼。大约是1988年的夏天,又一次牙疼,吃了几天消炎药也没管用,去市直机关医院看医生,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消消炎拔了吧。这才二十多岁呢,就要拔牙镶牙了?以后的几十年靠什么吃喝呀?内心里很不情愿。因为吃了消炎药没管用,医生让我打几天小针消炎。忘了打的什么针了,发生了轻微的药物过敏,大腿上起了一片疙瘩。
得了,还是回高密找周牙看看吧。
周牙是高密县人民医院非常有名的牙医,姓周,解放前后读了五年牙科专业,因为医术高超,说起他来都称呼“周牙”。找了个时间回了高密,去医院找周牙看牙。周牙给我检查了一下,说是应该拔了,但又说边上的一颗牙也不牢靠了,这颗拔了等不到镶牙,那颗也就倒了。让我拍个X光片,看看牙根还行不行,行的话就留一留。拍了片牙根还行,给我处理了牙根管,让我咬了模做牙套。我问不是火牙吗,做个套能管用?周牙说,哪有什么火牙,牙龈发炎,牙齿松动,松动以后容易塞进食物残渣,刷牙又很难刷干净,所以引起发炎牙疼。做个牙套把牙包住,吃东西残渣进不去,就不疼了。
又过了些日子,回高密去医院套上金属牙套,果然很管用,虽然这颗牙齿用舌头拨拉能感觉稍有松动,却不再发炎疼痛。
相安无事二十年。
2004年前后,带牙套那颗牙边上的一颗牙又开始疼了。医生说消炎后拔了吧,我没同意,依据“周牙”给我处理牙齿的经验,让医生给我钻开牙齿处理根管杀了神经,做了牙套带上。
两颗牙带着牙套,紧挨着,时间长了,我自己也搞不清哪颗是以前包的,哪颗是后来包的,这让我在又牙疼的时候,倍受折磨。
2009年的3月份,又牙疼了。去医院检查处理的时候,医生敲敲打打一番,喷凉水试验一番,根据我的痛感表现,断定是一颗包牙套的牙齿有问题。切割开牙套,取下,钻开牙齿中的填充物,处理了一番。没想到,牙齿继续疼,是另一颗包牙套的牙。第二天又去了医院。那医生说:怎么昨天你这颗牙没疼感呢?人家不说自己判断失误。当然,我自己也有责任,医生敲敲打打的时候反应不正常。再切割取牙套,再钻开牙齿处理,行了,不疼了。
后来,医生给我做了个连体牙套,把两颗病牙包在一起,让它们相依为命了。
两颗病牙都在左上齿,吃饭就多用右边了,右边的牙齿不堪重负,右下齿的第二颗牙慢慢活动了,还时常疼,这是在抗议让人家承担了过多的劳动量呢。去年夏天又一次疼了,决定与它来个了断。去了牙科医院,遇上了位挺负责任的医生,给我检查了一下,说我这颗牙太靠后,拔掉后镶上牙会很不舒服,还是先保留着,实在不行再拔。从没拔过牙,想想钻牙的滋味,再推想拔牙的滋味,头皮直发麻。医生一说可以不拔,正中下怀,正合心意,就像那牙已经牢固了一样,喜滋滋地走了。
右边的牙齿松动,劳动量又转到了左边。虽然很小心地保护着右下齿这颗松动的牙,它自己不争气,越来越松动,引得舌头不时去拨弄它两下。昨天晚上,舌头又拨弄了它两下,它自己回不了位了,还疼了起来。
你自己不争气,别怪我无情无义,下岗!
到了牙科医院挂了个专家号。让专家来处理它,也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躺到治疗椅上,专家一看就说:就得拔了,没用了。
我肯定是带着可怜兮兮的语调说的:从来没拔过牙,会很疼吧?我对疼很敏感。
不说怕疼,说对疼敏感。这把年纪的男人,怕疼还真是说不出口来,只好换个说法。
专家说:有点儿疼,给你用好麻药,进口的。
过一会儿,专家先用摄子夹着酒精棉球擦过牙齿周边,拿着麻醉药针管要注射了。一看那长长的针头,就全身绷紧僵硬了,两手死死抓着扶手,闭着眼,皱着眉,张着嘴,这样的面孔一定挺难看。专家说:你得放松,越紧张越觉得疼。又说:你舌头别乱动,你乱动档着这牙怎么拔?!口张大,啊!啊字刚一出口,针就扎进去了,很有点彻骨疼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啊啊”。好在很快就拔了针,才松了口气,专家说:不行要张嘴!嘴一张,换了个位置又是一针,又“啊啊”。
打完了麻醉药,头上汗都出来了。
专家说:又不怎么疼,你怎么这么怕疼?
半边脸已经开始麻木,我抹了把头上的汗,说:唉,天生的,没办法,我这样的绝对上不了战场。
专家呵呵笑了。
过了有十分钟,专家就提着一把钳子要动手了。我忙说:我觉着那地方还有痛感。专家不理会我的话,说:口张大!嘴张开,钳子就进去了,疼,又“啊”了出来,一声没“啊”完,钳子出了口,舌头一试:它已经离岗了!
如果不算乳牙,这是我丢掉的第二样与生俱来的零件。
早在上高中时,就把扁桃体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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