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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凤凰周刊》第231期
李敖说过,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悠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她就是胡因梦。
她是一名演员,当年和林青霞、林凤娇齐名,在台湾红极一时,自20岁主演《云深不知处》后开始了长达15年的演艺生涯。
她是一名作家和译者,35岁后从事有关心灵探究及翻译与写作,首度将克里希那穆提的思想引介到台湾,并致力于推动“新时代”的意识革命及生态环保等议题。
她是李敖“千分之一千”的爱人,婚姻未满3月,离婚后却对簿公堂3年,让李敖一生无法忘怀,至今时有提及。
她也是一位母亲,10多年前未婚生子,从未透露女儿父亲的名字,以单亲妈妈的身份,独立抚养孩子。
李敖说过,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悠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她就是胡因梦。
这位谜一般的女人,曾经无数男人心里的准梦中情人,淡出人们视野多年后,53岁时携自传《生命的不可思议》再度出现在大陆公众视野。7年前,该书名为《死亡与童女之舞》在台湾出版时还被当作一部明星传记推广,大陆版自传,胡因梦的名字则已更多与克里希那穆提、肯恩·威尔伯等心理学大师联系在一起。
而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她的身体像大多数女人那样,如一粒肉丸子般膨胀起来,或如一些过气女明星般试图用精美与昂贵修饰年龄。她依然消瘦苗条,失了年轻时那份圆润的脸庞,线条秀丽,素面朝天,平和安静,俨然一位“布道者”的形象。
久病成良医,自省为疗伤
“我不属于任何教派,我只膺服于真理以及诚实面对自己的人。”
胡因梦觉得自己现在更像一个医者,根据自己受创的经验,疗治更多人的伤痛。“坦白讲,我的生命经验就是久病成良医的过程。”胡因梦息影后从事10多年帮助他人心灵的工作。此次大陆行,她在北京、上海、苏州等地进行为期14天的“心灵之旅”,并以“回归心的生活”为主题做多场演讲。如她在自传的序言中所称,“如果能帮助读者把人生方向从外求导向内证,也就不枉费我生命中经历的那些非言语能道尽的艰苦了。”
家庭的高压管制、父母关系破裂、叛逆期的对抗、从大学肄业、婚姻的失败、有感演艺事业的无趣……经历种种挫败感之后,33岁停掉演艺工作的胡因梦开始逐步探索向内寻求心灵力量的道路。
一开始,她拜师学习佛法,读的无外乎《心经》、《金刚经》等佛家典籍。1988年初夏,过完35岁生日后,她飞往纽约,想从英文著作中寻求她要追寻究竟的真理。
漫游在纽约42街,发现一个小小的书店,走过又长又窄的过道,尾端有一个书架。那天,胡因梦没有戴眼镜,却被一张模糊的照片吸引,她眯着眼睛走过去,抽出那本《克里希那穆提:觉醒的岁月》。打开来,看到一行英文,意思是“观察者就是被观之物”, 这句话促使她将书架上克里希那穆提所有的书都买下来了,回到住所开始疯狂阅读。
她一边读一边掉眼泪,心跟随书进入一个解脱境界。“我觉得那个境界太美妙了,我似乎在漫长的30多年人生里没有尝到那么开放的一个感觉。”因此,胡因梦决定将这些书带回台湾,慢慢翻译,尤其是克里希那穆提的传记。
翻译的过程是胡因梦自我洗涤的过程,她每翻译出一本就拿出来跟读者分享,进行了差不多20年的时间。在译介了20多部克氏作品后,她开始转向超个人心理学领域,将心理学与灵性衔接起来,又开始译介肯恩·威尔伯的系列著作。
从一开始翻译一个字4毛钱台币,像做义工一样。不是专业翻译,不再需要为金钱工作,所以胡因梦译一本书要翻译修改10次以上,这样的不计成本只因这是她喜欢做的事。
直到现在,她最喜欢的一本书,还是克里希那穆提的传记。她认为,克里希那穆提的功能就是,“把原始佛陀的思想,用一个完全不带任何宗教色彩的诠释方式,加上禅宗的思想,用现代的语言表达出来,是一种将东方佛法与西方心理学理论结合得非常完美的作品。”这也是胡因梦后来所一直坚持的,“我不属于任何教派,我只服膺于真理以及诚实面对自己的人。”
同时,在台湾,她也是一名环保运动推动者,成立了台湾第一个与全球环保运动同步的“地球日”组织、“绿色消费者基金”,并在1993年动员25万人集体清扫环境。
投身环保运动满3年时,她已深深觉察到,如果政府和企业团体不采取积极行动,环保运动最终只能是从媒体上发出的一点声音,发挥不了正面作用。而且从事这项运动的人士也并非个个具有深层生态意识,某些人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同样热衷权力,也同样充满着愤怒。一切问题,最终还是人心的问题。爱,仍然是人类最艰难的课题。
“与其将有限的精力投注于一项敌对运动,不如致力于唤醒自己和他人心中的真爱”,于是,胡因梦决定专注于翻译和写作与心灵相关的作品。现在,她还是台湾一个环保基金会的副董事,“有相关人士来演讲,我会做做翻译;平常也会去实地考察有些地区的环境污染情况。”
成明星是意外,拒演琼瑶戏
“在演艺界的价值是什么?我根本无法入戏,离开演艺圈是一种解脱。”
胡因梦对心理学的兴趣其实并非息影后突然冒出。“从影时期,在等待灯光师将灯打好的两个钟头里,我的手上永远有一本书,那本书不是哲学就是心理学,要不然就是玄学。”
而这样独特的女演员始终没有真正融入那个圈子,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有人曾在心理治疗中让胡因梦说出,她的前世是一位在北京天桥卖艺的少女,也有人告诉她,她的前世是莎士比亚戏剧里的演员,在欧洲一辈子就演一出戏,还不是女主角。这一切似乎说明了她进入演艺圈直到离开,是偶然中的必然。
20岁那年,叛逆的胡因梦刚从台湾辅仁大学德文系大二退学,正无所事事。有一次,她在书店游荡,当时台湾的年轻女孩已经开始流行烫发,但她偏偏不,依然“长发齐腰,有点嬉皮士风格”。这一外形打动了导演徐进良,她糊里糊涂地演了《云深不知处》的第一女主角。
这部戏使她跻身演艺圈,当时副导演是侯孝贤,“侯孝贤有一种沉稳的气质和抽离观察的本领。”胡因梦说。她记得有一回在片场等打光的时候,侯孝贤对她说:“你比同龄的女孩要成熟许多,好像已经有很多经历了。”
胡因梦的外形在台湾很受欢迎,在演艺界也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台湾人对她的定义是“如梦似幻的天仙美女”、“台湾最有气质的女影星”等。她曾演过琼瑶电影《我是一片云》中的李玢玢,《人在天涯》中的高忆华。当时人们和她一起吃顿饭,都会引以为豪,至今也有人对她的美貌念念不忘。
然而,演戏的时候,胡因梦常常一面说着文艺的对白,一面却在心里跳出剧情自嘲对白的荒唐和肤浅。虽说曾是琼瑶的当家花旦之一,之后却一再拒绝接拍琼瑶的戏。回想当年,她笑着说:“其实我对自己的演艺工作从未有过真正的尊严感。” 在自传中,她写到,15年的从影经历中拍了近40部令人哭笑不得的影片(倒是很贴近人生),以她4岁就开始看西片所培养出来的鉴赏角度,这些影片中只有《海滩上的一天》堪称佳作。“导演杨德昌比较能掌握受存在主义与个人主义影响的一代人与上一代人之间的冲突。”
当时台湾的电影工业在几位新锐导演的努力下,新浪潮的趋势已经逐渐明朗化。胡因梦深深地记得一个场景,侯孝贤在剪接《风柜来的人》时,杨德昌看到侯采用的超级长拍画面,禁不住兴奋地大喊:“你敢这样搞啊!我也要这样搞!”
站在一旁的胡因梦默默欣赏着他们因大胆忠于自己所流露的快意,心里也一阵悸动。更加认真地面对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我在演艺界的价值是什么?”
27岁的时候,她觉得演艺这个很表面的事业几乎走不下去了。二十八九岁她去了纽约,在一家表演工作坊进修了一段之后,把被誉为“美国演员圣经”的《尊重表演艺术》翻译成中文,才长舒了一口气。时至今日,这本书仍然是台湾能找到的少数探讨演技的著作。导演李安甚至要求他戏中的演员以此书作为演出前的家庭作业。
翻译完这本书,觉得对影坛做完最后一个贡献,就脱离了。为此,她还和母亲闹了一场家庭革命,因为长期对金钱缺乏安全感的母亲觉得如果没有固定收入太可怕了。
“我告诉老母我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了。革命成功了,母亲放我一马。从此,不再为金钱工作。”
最重要的转折:李敖
“一旦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有琐碎的真相都会曝光,因此在同居者的眼中既没有伟人,也没有美人。”
一个人一生中总会有些转折点。而一直热衷于阅读的胡因梦坦言,此生最大的转折是因为她翻阅了一本叫“李敖”的书。她在自传中这样写道:“我想在中国女人里面我的两性经验算是相当丰富的。然而真正影响我的成长、促使我产生转化的,严格讲起来只有3位。这3位之中最令我‘感恩’的应该算是《快意恩仇录》的李伯爵了。”
如今谈起他,已经无悲无喜,胡因梦称对她影响最大的人是李敖。
胡因梦和李敖第一次见面是在1979年“文星”书店的萧孟能先生家。在这之前李敖是中国文人里面最令胡因梦崇拜的偶像,为他的叛逆、才华,甚至传说中的怪诞行为。少女时代的胡因梦口袋里就经常揣着李敖的书,深受其影响。
可惜“一旦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有琐碎的真相都会曝光,因此在同居者的眼中既没有伟人,也没有美人。”而李敖和萧孟能先生之间侵占财产的官司更把胡因梦和李敖的婚姻导向终结。在自传中,她说,“我和李敖婚姻破裂最主要原因是偶像的幻灭。不是对他文字、思想的幻灭,而是对他行事作风、价值观的幻灭。我幻想中的李敖是一个具有真知灼见又超越名利的侠士,而不是一个多谋济一己之利的‘智慧罪犯’。于是我暗自在心里打定了去意。”
曾经是李敖“千分之一千”的爱人,拥有短暂的3个月婚姻,却最终对簿公堂长达3年。这场婚恋从缔结到终结,一路轰轰烈烈。
3年的官司,李敖告胡因梦伪证罪,差点让她进了监狱。“当时最对立的时候,我差一点过不去那个坎,危机意识特别强,就觉得李敖要加害我。直到有一天一位朋友送我一本书,上面有这样一句话:所有的事都是你的自编自导自演,如果没有仇恨的因,不会结下仇恨的果。我开始向内反思,忽然一切都释然了。”
在一次庭审中,他们再次见面。胡因梦心中突然生起一种想法,好像这场官司他俩共同演出了一场荒谬的戏,于是不由自主地对坐在远方的李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李敖也微微一怔。
胡因梦一直是李敖的口中之物,常年奚落不休,包括她当了单身妈妈之后,李敖仍然大嘲一番。据说李敖100集的电视节目,70集会说到他的这位前妻。
李敖曾说“前妻是最恐怖的敌人”,胡因梦表示正是因为前妻最清楚真相。“和他的恩怨,我早已化解了。事实上,我们的关系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对立,一次我和他在他家附近巧遇,他见我的第一个表情骗不了人——他是很高兴看到我的,孩子似的。我发现他在内心深处对我并不像他在媒体上的说辞那样。”胡因梦说她很理解李敖的骂,因为他要出书,还要做电视节目。
有传言,2003年,胡因梦50岁生日时,李敖给她送去50朵玫瑰。胡因梦很高兴,但李敖却说“只是为了提醒她,你再美,也已经50岁了”。后来胡因梦知道他出了一本书,书名含“玫瑰”二字,“我就明白了。他的活法里,太多商业运作。”
“我觉得在所谓的民主化里面,他绝对发挥了他的作用,带来了很多的启蒙。但是,就人类的整个发展而言,其实最重要的还不是民主,人类最重要的问题是缺乏爱,这才是人类最根本的问题。这方面我认为李敖的贡献不大。”如今,提到李敖,胡因梦无悲也无喜,只有这段评价。
“一场短暂的婚姻是我开始对心理学、人格探索感兴趣的动因之一。那时的我叛逆、愤世疾俗、对人不宽容,和李敖太像。正是因为他,我从愤世嫉俗、对外在现实的不满,转向内在自省;从过度崇拜有才华的他人,转而寻找女性自己的创造力,活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