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以前，岛内最便捷的南北交通方式是飞机，但高铁建成后，台湾岛内航班便成明日黄花，风光不再。

2月4日台湾复兴航空班机坠河空难发生后，曾经在台湾高雄义守大学交换半年的小董心揪了起来。一方面，半年的台湾生活让其对发生在台湾的惨案格外悲伤，另一方面小董也为一件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感到后怕。

“我是2007年初去的台湾，那时候去台湾只有从金门中转一条路”。2008年两岸直航以前，像小董这样的交换生赴台只能走“小三通”，即厦门经金门再至台湾本岛的线路。其中从厦门至金门需要坐一小时左右的快船，而金门至台湾可以坐慢船，也可以搭乘飞机。

“我当时坐的就是复兴航空的班机。我一上飞机就傻眼了，刚拿到票的时候还觉得飞机怎么这么便宜，坐上飞机才知道具体原因：飞机非常小，行李架很窄，稍微大点的行李就放不下，只能放脚底。座位也很窄，我只能侧着身子坐着。”小董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在180斤以上。在形容其在座位上的坐姿时，小董脸上还是显示出了些许扭曲的表情。

小董还记得，当时他坐在飞机的第一排，空姐并没有自己的空间，飞机起飞后空姐从驾驶舱拿出一把椅子，坐在了机舱的门口。“一般的飞机空姐都在飞机最后面休息，我是第一次见到空姐坐在第一排的。”

“飞机里非常吵，因为机翼上的螺旋桨是外置的，像是解放战争中国民党的那种飞机。因为飞机特别吵，遇到气流颠簸得也非常厉害，我和我身边的同学开了个玩笑，说这样的飞机是不是安全，结果这话被空姐听到了，她对我说飞行员都是台军方退役的飞行员，飞行技术绝对没有问题。”

“我记得当时自己嘟囔了一句‘是不是真的’，结果这句话让空姐听到了。”接下来的事情让小董大吃一惊，“飞机飞行了三十分钟后开始降落，我已经看到了台北的盆地地貌和101大楼，结果这时候飞机向一座山俯冲，即将冲到山的时候又开始拉高，机舱里好多行李都倒了。飞机落地后，驾驶员从机舱里出来说‘我真的是台军方退役的飞行员’”。飞机降落前的俯冲与拉高，是飞行员与小董之间开的一个“玩笑”。

2月4日小董第一次从微信朋友圈看到复兴航空班机低空掠过台北市区高楼的照片时，他还以为这是当年那个驾驶员又和其他乘客开了一个玩笑。但当其看到完整的飞机撞桥视频时，小董才真正相信，这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一场真正的灾难。

2007年以前，台湾岛内最便捷的南北交通方式是飞机。但台湾高铁建成之后，台北至台南、高雄等南部城市的车程缩短为2小时左右，台湾岛内航班便成明日黄花，风光不再。

但台湾境内的航班并未就此退出历史舞台，由于台湾高铁并未惠及台湾东部地区及离岛，台湾目前仍保留着台北至台东的岛内航线及台北、高雄等都市至金门、马祖、澎湖、绿岛等离岛航班。

在诸多离岛航班中，此次坠机的复兴航空公司ATR-72型客机相当受欢迎。对于居住在金门等离岛的民众来说，复兴航空等公司提供的这类廉价航班一向被视作是便宜、便捷的“空中巴士”。

在台湾，几乎每条街道都能找到方便购物的超商与便利店，在这些遍布全台的便利店里可以轻松购买到此类航班的机票。与大陆及香港相对繁杂的购票手续不同，在便利店购买机票与购买一般商品并无二致：只需输入自己的姓名、证件号码和想要搭乘的航班日期，就可以在便利店完成购票手续。

在航班起飞当天，购票者可以随时前往机场乘坐当天的任何一趟航班，从便捷程度来说，搭乘此类班机往返台湾本岛、离岛之间与乘坐巴士或高铁往返台北与台南、高雄并无差异。

以金门为例，全岛目前仅有两万民众生活在岛上，年轻人几乎全部在台湾本岛就业，对往返其间的班机相当依赖。台湾民间长久以来流传的一个笑话或许能印证此类航班的重要性：在金门、马祖等地，决定选举结果的不是候选人形象，也不是政党动员，而是天气和航空公司。

对于管制并不十分严格的此类班机而言，恶劣天气下航班是否起飞往往取决于机长或塔台的临时决定。也正因如此，在选举日航空公司是否加开班机往往决定了投票结果。2012年“立委”选举时金门选区某候选人落选后就曾将落选原因归结为“天气不好，航班停开，许多支持者无法回到金门投票”。

去年7月23日，复兴航空一架ATR-72型客机从高雄飞往澎湖马公机场时，因台风“麦德姆”造成飞机降落不顺利，于澎湖县坠落，造成机上人员48人死亡、10人重伤。据台湾媒体报道，该航班在台风天气下原定取消，但在乘客的强烈要求下，机长临时决定冒雨起飞才最终酿成惨剧。

2008年两岸直航之后，虽然大陆民众赴台有直飞、游轮等诸多方式，但“小三通”因价格低廉、时间灵活颇受大陆游客，尤其是低价旅行社的喜爱。以厦门至台北为例，直飞航班单程价格往往在千元以上，厦门至基隆的游轮单程价格也在千元左右，而搭乘复兴等航空公司的飞机从金门到台北才人民币500元左右，算上厦门至金门的百元左右船票，全程价格在600元人民币左右，十分低廉。

金门县当局和复兴等航空公司也看上这块商机，2015年元旦起，台湾开放金门给大陆游客提供落地签证的便利，到金门的游客可直接飞往台湾。此举旨在吸引更多游客赴金门旅游，也为金门至台湾本岛的航线招揽乘客。

记者从多家旅行社获悉，造成大陆游客重大伤亡的此次航班已大幅降低了陆客经金门赴台的意愿，台湾离岛民众十分依赖的“空中巴士”或就此失去大批大陆客源。但对“空中巴士”而言，这还不是最大的危机，频繁的空难或许给复兴等运营此类航线的航空公司更为重大的打击。

作为台湾第一家民营航空公司，成立于1951年的复兴航空可谓历史悠久。在中华航空、长荣航空两大巨头几乎占据了台湾国际航线大半壁江山的情况下，复兴航空公司在两岸直航与台湾离岛航线上注力颇多。

2006年9月台湾开放两岸紧急医疗包机业务后，复兴航空就与国际SOS公司合作，展开两岸紧急医疗包机的业务，并提供一部分医疗转送服务。在2014年公布的复兴航空国际线航点一览表中，复兴航空33个航线中，大陆占了14个。

但半年内两次坠机让复兴航空深陷迷雾，不仅原本被称做“空中巴士”的ATR-72型飞机被讽刺为“空中棺材”，公司本身的运营也因此受到重创。

复兴航空自1995年起，一共发生过14起飞行事故，共造成至少55人罹难，其中ATR-72型螺旋桨客机造成的事故就有8起。此次坠河空难与去年的澎湖空难遇难飞机均是该型号的飞机。其中此次遇难飞机是去年复兴航空刚刚购入的新机。

频繁的空难已让民众对ATR-72型螺旋桨客机产生极大的不信任，这对复兴等航空公司大部分由该机型执行的离岛航班来说是极大的挑战。原本春节期间航空公司可以大赚一笔，但空难却给台湾航空业浇下一盆冷水。

此外，高额的赔偿也让原本盈利就不佳的航空业者步履艰难。根据台湾民航管理部门的规定，每位空难罹难者的赔偿金最低为700万新台币。去年7月的澎湖空难，总共48人遇难，复兴航空共赔偿3.84亿元新台币。台湾方面已经宣布，此次空难将会比照澎湖空难标准，赔偿每位亡者1490万新台币。

复兴公司的上市财务年报显示，该公司2014年前三季度的净利润仅有2.9亿，远不如最近两次事故的赔偿总额。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已经表示，复兴航空公司频繁发生空难，需要进行全面的检讨。这也意味着，即使复兴航空挺过了巨额赔偿这一关，公司的运行也将面临政府的制裁。

记者／马军

本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5年第8期 总第53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