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哈根达斯的秘密

  文/杜娟

（1）

紫阳的住处在一处高层公寓的顶端，晚上除了月光，就是满眼星星。她不喜欢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所以窗口都挂着窗帘。

当时装修的设计师提议在红木地板上铺上一大块毛茸茸的橙色地毯，沙发是淡淡的灰色，木质电视柜上供着42寸液晶电视，电视机占据了客厅的主角混然不曾察觉。紫阳挑了一张LULA床，每夜的暖灯照射下，有时她躺在床上，寂寞不请自来。房子比她会说话，室内的植物吸食着有限的氧分，然而一切似乎光洁的过头了，紫阳觉得自己好像缺少了生命的字画，一点点被忘记。

休息时她躺在斑纹状的床单上，翻开从前的相册，每个照片背后都有当时的说明，事无巨细清晰地记录下来。

渴望表达的欲望使不少女生都有做小说家的潜质，但对于紫阳，那只是一种回忆的工具。

她属于慢熟的女孩，真正的初恋是20岁，始于去大学报到的时候。她遇见了小柏，那个在校门帮她指路的男生。他帮她拎了与身材不成比例的大行李箱。

他自我介绍说，我叫杨小柏。一路上他问了多少问题，哪里人，几岁，哪个系，她只顾着那一抹耀眼的阳光，连头都紧张得不敢抬起来。

大概因为信息时代的爆发，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他们交换了QQ。后来，小柏推荐她去新浪草根博客玩博，她发现了好多有趣的图片和文字。

初恋大概都是相似的，一份单纯的感情投注在走进心扉的男孩身上，也许因为他恰好第一个看见她，也许因为他有双清新的眼晴。

　　塞满期望、等待、思念的初恋注定不怎么完美。记忆里，22岁的小柏坐在21岁的紫阳身边，校北门对面有家不错的冰淇淋店——哈根达斯，服务员端着各色的饮食穿梭在惬意的顾客桌前，香味会弥满在充满情调的小店。

    那时候他们没什么消遣，周末除了看电影，就是去那里打发时间，有时候去哈根达斯吃上大半天的冰淇淋火锅，还能在店里优雅的上网聊天.和博客里的网友对骂到兴奋时，他抓住她的手轻轻摩挲，扶摸她的头发，不动声色地亲呢着。

                                       （2）

小柏没有同龄男孩的邋遢，T恤永远干净整齐，各种牌子随着季节变幻，由内到外散发着物质的气息。但他又很懂抓住女孩子，生日礼物送她一个从香港迪士尼带回来的米奇链子，上面坠着心字样，代表此情不瀹。

文学院历来盛产文艺青年，他的情书寥寥无及，但写得惊天动地。

她最害怕的事情是失约，小柏毕业的最后一次约会，他失约了。她去哈根达斯冰淇淋店买了两个甜筒，草莓味和茶味的，执意一个人都要吃掉。

对面一直空着位置，隔壁座位的人来了，又走了。她哭了两次，略带悲情又戏剧式的把纸币捂在眼晴上。哭到最后，她自己喉咙开始嘶亚。

她一个人，慢慢走出冰淇淋店。初恋多半不成功，但是却可以在记忆里永垂不朽，这个场景她每次重温都觉得惆怅。

                                         （3）

他毕业时他们没有再见。他分去的哪家杂志社很好，据说是新任女友努力的结果。虽然新女友最终没有和他喜结连理。

一年后，紫阳分去单位和他有十分钟的脚程，如果时间坐地铁的时间碰巧，他们完全可以叙旧，她没有，她还保留着初见时的自尊。

再后来，她调离了原来的报社，因为在单位出了事。发生在同事间的感情一言难尽，稍微走近一些就成了暧昧。

不幸的是她的领导动了感情，她提醒他是有妇之夫，他说可以离婚。她决绝的说我们之间只有同事关系。他自作多情误认是他表现不够好，执意要回家离婚。

这种男人，放在现在社会也算是绝种的极品了。

但是，上司的老婆仗着老爹的后台，跑到单位大闹一场，深入群众逐个击破。

当然，她变成了小三，追求名利不择手段的坏女人。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验证事情的起点，但她在行业是真正出了丑名。

淫妇没有标准的指标，纯洁的狐狸精最让人恐怖。

尤其是像她这样一个没有美貌的狐狸精，构成不了半点的同情或是偏倚的观点，众口悠悠认定她勾引了好男人上司。她如果再若无其事的呆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4）

紫阳重逢小柏是在报社门口隔街的那家“哈根达斯”，因为已想到要离开，所以她准备破罐破摔干脆不上班，坐在那儿喝咖啡权当消遣。

一抬眼，小柏就坐在对面，他要的是英伦下午茶，冲她笑。

她呆了一下，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这样意外的场面未曾出现在她的设想中。

    她没有选择失忆起身，虽然不想碰面，对于女孩或者女人，小柏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以被动的放任占据了上风。

   他们聊了一个下午，他为最后一次失约道歉，她原谅了他，她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想过原谅他。

再后来，她调到他所在的杂志，成了同事。

每个周五，小柏来找她。他们走得很近，以致别人无法看透这对男女的关系。小柏的姿态给人势必单身下去的样子。不肯结婚，只谈恋爱，按时去美容院做保养，OFFIE的桌上常年摆着维生素，喜欢每周三去健身房，而紫阳是生活里意外的部分。

紫阳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是，她需要一个完整的怀旧结局，希望不太美好的爱情故事能以happy ending收尾。关于上一段故事的结尾，她已经不感兴趣，新旧女友是谁已经不重要，曾经的惆怅只能留给自己温习了。

再次相遇，使她觉得寂寞的空间不在一个人了，一起吃饭，一起做爱。

城市的生活已经满地狼籍了，和喜欢的人上床也许糟糕不到哪儿去吧。

年轻到底有些底气可以选择等待，忍让，到放弃。过了三十岁就一泻千里，紫阳觉得自己快要枯萎，每次小柏起身离床，当关门声传来时，她有一种苍凉的冰冷。

                                       （5）

    小柏的喜讯传来，她并不吃惊，也没有悲天怆地。她和他默契到永远不会碰触谈婚论嫁，偷情熟练程度到了人间极致。可是接到喜帖的那一刹，感觉还残留些酸意。隔着几张桌子看了新娘子青晨，年纪不大，22岁，比小柏小足足10岁，脸上细腻甜美，化了浓妆的娃娃。

　　酒喝到一半，她还是走了。回家后找了瓶烈酒直接喝了，喝完以后她坐在那张大床上，死死抓住床栏，放声大哭。

     那以后，紫阳变得沉默而节制，按时就寝，适当节食，绝不酗酒，正道健康。可是她没有拒绝小柏来，按照渡边淳一的说法，所有的真爱都是不伦的，肉体的快感抵消了罪恶。

　　青晨来单位给小柏送饭时，看到了紫阳。

    紫阳发现她显得憔悴，那时候青晨刚怀孕，吃不下东西，体重瘦了12斤，显得忧心忡忡，80后那些特征没在她身上体现，没有从前看着那么活泼。

     青晨把紫阳似乎当成了知己，说起认识小柏的过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爱本来就是个难解的题目。望着青晨的背影，紫阳想小柏爱不爱自己？因为自尊，所以没有张口，而现在错过了该问的时候。

                                      （6）

　　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次，紫阳见到沈青晨。那天她恰好胃痛，在家休息。

     同事小李拿了袋月饼给她，月饼是青晨送的，附上张小卡片，还有一张VCD。紫阳就手搁在一边，打算吃完饭再细看。

　　晚上，小柏打电话给她说要过来。

　　她很困乏，在电话里低声说，今天就算了吧，你抽点时间陪陪小青，她都怀孕六个月了。

　　对于青晨，她已经过了嫉妒的阶段，偶尔她想，在这种角色中，谁也不是赢家。

　　后来，青晨再也没来。

　　紫阳是在小柏的口里听到关于她最后的消息。在她家隔壁街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店里。周遭放着欢快的音乐，小柏声音低低又干涩地讲述这个悲惨的过程：他上周回家时看见青晨在浴缸里向内侧躺着，好像正在睡觉。

    小柏说她最近一直血糖偏低，大概那时身体发虚想呕吐，一时支持不住，头落在水里，所以淹死了。如果那天他不因公事出差，就不会发生意外。

　　紫阳惊呆了，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只是喝完面前的咖啡——他说完，咖啡已经转凉。

　　分手时，小柏自然地牵她的手，像往常一样走进紫阳居住的小区。

                                            （7）

　　回家所有的灯暗下去，许紫苏坐在黑夜里，思路定格在关于青晨的段落里。

     作为一个专业的编辑，紫阳显然比一般人多了一些常识，她的读物除了专业书，还有医学、侦探小说。

     她喜欢看推理类的读物，喜欢辛普楠，除了洞察人性，最主要是她略通医学，这位“阴谋”天后认为“所有谋杀都源于人性最见不得人的心理”。

　　紫阳回想起小柏对青晨死因，那种述似乎转读报纸上的新闻。整个事情发生的正是因为这种冷漠的方式，使得她开始搜索相关的案件。

青晨的死法和1947年俄罗斯发生的一起案子实在太相似。妇女劳伦卡娃被发现死在自家的浴室里，她死时姿势和青晨几乎一样。死者最终被发现在臀部有细小针痕，只是因为最初皮肤上有许多痣、雀斑和痤疮而被忽略，病理学家和法医专家苏巴尔后来经过一系列实验，终于推断出她的丈夫给她注射过量胰岛素导致她死亡。把一个糖尿病人所能接受的胰岛素含量注射到健康人的身上，就可能使她产生低血糖休克状态而死亡。

　　她又想起小柏的脸，但无论如何也拼不出一个样子，也许是太过于熟悉。终于，她觉得一股更深的凉意自心底升起，弥漫到喉咙。

小柏约她看电影，34岁的小柏坐在33岁的紫阳身边，就像10年前，大家都算保养很好，只是一切都变了，她想，我们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有结果，她等来一场迟到的喜悦，一场青晨意外的猝死真相。

                                    （终）

离开影院时，她拨通了一个电话，至于报案的动机，是因为青晨那张VCD，看毕，她感觉无法释怀地呕吐、冒汗，甚至虚脱，和青晨很接近。那片VCD，改变了她对整件事情的看法。

原来小柏有着类似陈冠希的癖好，喜欢拍摄下和不同女子的场面，而她们无一例外都是他的读者。

也许因为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的秘密，青晨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或可能她以此要挟挽留他的感情，但是事与愿为却使他惊恐万分起了杀意。

那样一个喜好光鲜的人怎会愿意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内心的丑态，尤其像小柏这样的男子，他希望展现的都是清朗光明的一面。

　　她想，那天不是胃痛，只是没有一个更粗糙的借口。一切令人灰心的失望，她的拒绝代表了一种绝望，她他她的身上，看到往日欢愉堕落可怕的影子。

　　她无比的怀念从前校园的感情，那些秘密的欢乐忧怨，悄然在岁月中落幕。

　　她独自坐在哈根达斯的冰淇淋店里，数着过往的青春，终于一去不回。她想，她是该忘记他了。（文/杜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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