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拔牙

我年轻的时候相貌不能说有多么出众，但是身上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尤其是我那两排美如白玉的皓齿，给自己曾经带来过很大的自信。如今，说起来人也不算老，可牙齿偏偏不争气，经常出问题。先是在十年前突然不痛不痒地掉了两颗上牙，庆幸的是这两颗牙的位置排得靠后，不张大嘴笑还看不出来有豁儿。因为不影响吃饭和说话所以也就没有管它。

三年前，右上槽牙有两颗生了洞，痛得坐立不安。没办法，只好求助于牙医。在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院，那个年轻的军医很精心地给我做了根管治疗，解除了我的痛苦。他当时就告诉我一定要给治疗过的牙做个牙冠套上，增强它的耐受力。我是个粗心人，觉得当时不痛了就好，至于做不做牙冠以后再说。治好了牙，我还写了一篇博文，夸赞白衣天使救死扶伤，手到病除。

两年里都没有事情发生。去年秋天我对螃蟹有了兴趣，一周吃过两三回。螃蟹的钳子多硬啊，我那补过的牙哪里是它的对手！只听“嘎嘣”一声，补过的牙里的填充物掉了，两颗牙又变成空洞的了！

还能怎么办呢？只得又去找医生。

这次接待我的是个教授，他一边叹息一边在我的牙上粘了一个“钉子”设法为我固定好已经有些松动的牙齿。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院的大夫又一次为我解除了痛苦。临了，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这颗牙做牙冠。

不知道我是不把医生的话当话呢还是不把自己的牙当回事儿，反正补好牙以后该吃什么吃什么。（这次可没有吃螃蟹）

上个月有一天，清早起来，我忽然觉得口腔里有些异常，用舌头一探，糟了，那颗补过的牙解体了，有一半吊在牙龈上打秋千。

这下我可遭罪了。那打秋千的牙根本不能碰，咀嚼食物的时候忘记了它老人家，它就来个大劈叉，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刷牙的时候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它一扭脸，鲜血顺着嘴角直流……

看医生吧！孩子们劝我。

虽然心里担惊受怕，可也无路可走。这次，我可是躺在了北大口腔医院牙医的治疗床上，这里是全国顶尖级的口腔医院。

“你这颗牙保不住了！”

“那该怎么办呢？”

“拔呗！”

“拔牙？”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那该有多痛啊！我战战兢兢地问医生：“拔牙痛不痛？”

“不痛。”

他的话好值钱哪！要不然怎么多一个字都不想说呢！

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拔就拔吧，豁出去了。

医生几乎没有做什么检查，就对护士说：“准备钳子。”

“不打麻药吗？”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谁说不打麻药？躺下！”

麻药打在牙龈上，一针扎下去，痛得我真想哭。没过两分钟，麻药就生效了。我立刻觉得舌头，还有上颚变得很厚，很麻，似乎连一口唾沫也咽不下去了。这时候的我很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我得忍住所有的不适，乖乖地听任医生用钳子把那颗在我的牙龈上驻扎了五十多年的牙拔出来。

我想象着它像一棵树，根扎得很深很深。那个男医生用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拔出来，“咣铛”一声扔在了盘子里。可能我的想象力过于丰富，我还联想到即使拔一棵最小的树，树根也会带出泥土来。那么，这颗牙根会带出多少血肉啊！

医生用药棉球塞在我的牙洞里，塞得很紧很紧。我觉得嘴里很咸，想吐口唾沫。

“不能吐，有东西就咽下去。一个小时以后再漱口！”医生不容置疑的口气吓得我赶紧闭住了嘴。

带着一身惊恐和疲惫回到家里。还没有坐稳就觉得拔过牙的牙床痛得厉害，紧接着右边太阳穴咚咚直跳，半边头又胀又痛。我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一个小时以后才取出塞在牙洞里的药棉球，吐出嘴里的血水，认真地漱了口。

整个下午我都在接受疼痛的折磨，思念那颗陪伴我五十多年的病牙。我在自责：为什么不把医生的忠告放在心上，第一次治疗以后就给它套上牙冠呢？可惜那颗牙了，本来还能为我服役几年，现在，是我咬劈了它，它被人生拉硬拽地弄出去扔在了垃圾堆里，它可是和我血肉相连的啊！以后代替它的只能是一颗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石头……这是一件多么让人痛心的事情呀！

大约过了夜里12点，我的所有疼痛才有所缓解。睡了四五个小时醒来，习惯性地又用舌头去探牙龈——哦！那颗打秋千的牙没有了，倒数第一颗槽牙孤零零地栽在口腔深处。我知道，我必须尽快给它找一块石头载上，否则，用不了多久它也就要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