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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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
梗概:北京的一家三口靠一个皮具小店维持生活。小店生意不好,妈妈提出打折,父亲认为打折有失尊严,一家人每天争吵不断。家里还有一件愁事:女儿老不长个儿,喝牛奶也不长个儿……
“《小武》是一部投资40万人民币的低资金制作的电影。2004年电影学院“电影金字奖”获奖影片《牛皮》(导演刘伽茵,该片荣获05年柏林电影节青年电影论坛大奖),是一部DV拍摄、投资2万人民币的超低资金制作的标准长度的故事电影。然而,2万元的投资,并未影响影片的艺术质量。
《牛皮》全片23个镜头。刘伽茵为电影学院文学系在读研究生。我对《牛皮》的评价是:一、《牛皮》是制作者成熟电影观念的表现。二、我们用任何一种现成的电影理论、电影观念来评述《牛皮》,都是不伦不类的。三、如果说《茶馆》使我们在舞台上看到北京,《牛皮》使我们在银幕上看到了北京。”
《牛皮》的导演阐述
关于故事
生活在北京的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女儿。
一家人的生活,都靠一个小店来维持。 父母做手工皮具, 做完拿到店里去卖。
店里的生意非常不好,父亲不同意打折!本来就贫困的家庭,更是濒临崩溃。
对于父亲来说,打折就意味着没有尊严。可是不打折,家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
父亲的生日快到了,离还清债的日子还遥遥无期。父亲已经开始衰老,却还对未来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23个日常生活片段构成这个电影。 所有的场景都在他们不到50平米的房子里。
这段文字出现在我为《牛皮》所写的所有文字通稿中,作为它的故事梗概。也许看到的人并不能从中体会到什么?相对于110分钟的片长来说,这几行文字过短,也过于苍白平淡。
生活在北京的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女儿。
一家人的生活,都靠一个小店来维持。 父母做手工皮具, 做完拿到店里去卖。
店里的生意非常不好,父亲不同意打折!本来就贫困的家庭,更是濒临崩溃。
对于父亲来说,打折就意味着没有尊严。可是不打折,家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
父亲的生日快到了,离还清债的日子还遥遥无期。父亲已经开始衰老,却还对未来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23个日常生活片段构成这个电影。 所有的场景都在他们不到50平米的房子里。
这段文字出现在我为《牛皮》所写的所有文字通稿中,作为它的故事梗概。也许看到的人并不能从中体会到什么?相对于110分钟的片长来说,这几行文字过短,也过于苍白平淡。
我在文学系学习电影剧作有将近6年时间了,我写过很多剧本,也写过很多故事梗概,但是对于《牛皮》,我经常感到束手无策。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用理智,或者技巧,以故事的方式概括它。并非因为《牛皮》没有故事,或是没有一个无法叙述的故事。
原本我以为在完成它之后,我就可以客观地看待它,描述它,但我错了,至今我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规范的,或者说传统的大纲。每写出一句,都觉得这一句以外,有太多比它更该写的。所以我还是以最为简短的方式讲述《牛皮》的故事。
从有这个想法到完成剧本开始拍摄有一年时间,中间的过程可以用煎熬两字来描述。很多问题需要弄明白,抛开电影不说,我究竟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如果要拍故事片,我又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所有这些都不是第一次想# 但却是第一次需要想出一个结果。在反复的思考中,我也想明白了很多生活的问题。动笔之后经常觉得非常虚,因为写这样一个剧本是没有标准的,也没有可比性。写的过程中也走了很多弯路,兜了一个大圈子才发现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最终确定叙事方法的过程虽然艰难,但正是电影观念细微变化的过程。很多以前觉得似是而非的想法,这一次终于都落到实地了。
动机
我一向强调电影动机,这在我看来是至关重要的。所谓电影动机,可以简单地理解为电影的初始状态,也可以理解为某个点,即拍摄的原因、动力。但我所指的电影动机,是一种持久的态度,不单单是想法的起点,也是观念的起点。
《牛皮》的成型,没有什么先后顺序,也没有可以被称作是目的的目的。对生活本身的迷恋,局部镜头,长久以来都没有离开过的焦虑和压抑,以及认识电影的这些年来不断在慢慢变化的观念,无论是电影分内的还是分外的,都在这个成型的过程里,都在电影动机里。而最后,影片本身也包含着你所有的电影动机,无论是你想暴露的,还是隐藏的,准确的或是偏差的,都会完全展现。
当时我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就是要拍一部长片,不能再等了。之所以拍《牛皮》是因为我觉得我家里的生活应该被保存下来,我们的房子,我们的焦虑,我们的坏脾气,所有这些,至少对于我们自己,是有意义的。
其实想拍的东西不止一个,应该说都有可能去拍, 但这一个题材不会等我。这个楼是1958年盖的, 我在这个 45 平米的小房子里出生,现在我们周围都已经拆了,正在盖新房子,这一片儿指不定哪天说拆就拆了,我怕再晚拍就来不及了。如果我只能拍一个电影,那就是它了,我不会犹豫。
同样是自己的生活,我不是在回忆。
说到把自己的生活拍成电影,这样的电影很多。 但我想说一句, 同样是自己的生活,我不是在回忆。
当然我也可以回忆,也可以重现记忆里的一些事物,但当我看到自己的生活,我知道回忆是可耻的。对于自己来说,《牛皮》的意义不仅仅是把镜头对准自己,更重要的是,我不是在回忆,我绝不是在回忆。被拍摄的是正在发生的,是前一天、也是后一天都在发生的。也可以回忆,在日子过好之后回忆,笑着或者哭着或者调侃着过去的生活! 但是这太普通了,这不是我的方法。回头看并不难,难的是现在就看。如果现在住的房子没有了,那就失去太多了。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代表了很多,都是我们家的一段历史,是不可以被做出来的。如果有一天这样的生活过去了,改变了! 我也绝不会再去重现一段时间,在我看来那样做是不道德的,是没有意义的,也是没有力量的。
拍 摄
《牛皮》是我的第一部长片,我的态度是严肃的。
我和父母在自己的家里拍摄了《牛皮》自始至终, 没有任何其它的工作人员,只有我们三个人。片子里只有三个角色,父母和他们的女儿。实际上! 演员就是我们自己。
我无法理智地解释我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拍摄《牛皮》,我只能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用了和这种压抑、焦虑的生活相匹配的方式来拍摄它。
2004年3月拍了一场戏, 但因为和父母得争吵过于激烈,停止了拍摄,直到 5月,拍摄了其余的 22 场戏。父母必须工作,我必须念书,因为没有工作人员,每场戏之前的准备工作都很漫长。所以几乎所有的戏,都在午夜开始拍摄,在凌晨结束。
多半的戏都是一条过的,甚至是一些时间比较长的戏。这不只是因为家人之间的默契,也是因为我对完美一类的事情不感兴趣,那不是我要的。有些戏是有瑕疵的,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因为这些戏有真实的情感,相对于这些,所谓的瑕疵是完全可以被忽略的。
其实, 我们无非是在表演我们的生活,试图呈现我们生活中的焦虑。不需要更多的, 不需要更好的, 只要没有欺骗。
故事片还是纪录片?
因为《牛皮》的细节过于真实,有的人误以为它是纪录片,我甚至接到了几个纪录片电影节的邀请,但故事片和纪录片是绝对不能简单从完成结果上的“像和不像”来区分的。也有人提出它的价值到底体现在故事片的特性上,还是纪录片的特性上。可是故事片和纪录片的界限在哪里?故事片和纪录片之间有没有明确的界限?当然没有,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来区分它们,有一些电影是可以混迹于这两者之间的。而这些电影往往触及到电影的本质,如果深入到电影的本质。那么可以抛弃故事片和纪录片这样的分类,没有意义。不存在故事片与纪录片,因为电影就是电影。更不能用简单的真和假来作为区分,这样太幼稚了。我想起“世界上最细的线” 什么是世界上最细的线?就在两个颜色之间。你看不到它,但却因为它区分开不同的事物。对于我来说,这条线就是电影动机,我的电影动机从根本上决定了《牛皮》的特性。问题在于你的立场是故事片,还是纪录片,这才是本质。《牛皮》当然是故事片,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故事片。
让一些人混淆的原因是它的细节,事实上,所有看起来真实的东西,所有看起来自然的动作、对白、无论多么细微,都是事先计划好的,有详细的剧本和严格的排练,随机成分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一切都是既定的,这也是我的工作方法,我不喜欢随机的东西。
火 车
当你看到这个片子, 你会不停地听到火车的声音,我们家离铁路非常近, 火车经过的时候,杯子里的水会颤抖。
火车经过的声音经常是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这不是我刻意安排的,那些声音也不是后期的时候贴上去的。火车的声音伴随了我23年, 我想,它们是在以它们的方式帮助我们。
有一场戏,父亲在窗前干活,窗户里经过一列白色的火车。现在再也看不到那扇窗户了,一个礼拜一早,他们争吵的时候,打碎了那扇窗户。
技术问题
我不想说技术问题,因为所有该解决的问题最终都会解决。 但我还是要说技术问题,因为它不仅和技术有关,也是这个片子的一部分。
有的人告诉我,声音不清楚,有的时候太小,听不见,有的时候又太大,吓人,有的时候声音劈了,很难听。我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因为我需要两个话筒,但我没有足够的钱租两个质量都很好的话筒。所有糟糕的声音都来自那个便宜的话筒。
有的人告诉我,画面太暗了,看起来费劲,为什么弄的这么暗。我知道,也许你觉得你看到的不够清楚,但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家的光线就是这么暗,我没有在明亮的地方生活过。你看不清的那些,我也一样看不清楚。
也有人问我,是不是你技术不过关,事实上在拍摄的时候,现场的光是足够亮的,但我故意得到现在的亮度。我也犹豫过,要不要修补一些问题。答案是“不”。
所有的技术问题,所有因为贫穷带来的问题,都是这部电影的一部分。保留和承认这些问题,并让它们作为事实而永远存在,是我的态度。
就像我不以贫穷为耻辱, 我也不会 《 牛皮》存在的这些问题感到丝毫羞愧和歉意。
没有妥协过
现在我还没见到能让我妥协的困难,也没有事情能让我悲观。我极少去抱怨,很多人抱怨拍电影难,钱太少,没有分级,审查过于严格,等等这些。我从来没有抱怨过,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电影是不分贵贱的,它不会要求你要有钱,你要有多大的投资才可以拍,拍出来的才算是电影。电影没有要求过这些,也没有规定这些,这些规定都是强加上去的。
电影是我对生活的体验、思考和反省。这就是我的电影观。它的根本在于,电影与生活的关系,生活是至高无上的。我过日子,所以我拍电影,电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从喜欢,到热爱,到进入电影学院,再到现在,我开始拍电影。我已经真正投身于电影,是全部的投入。电影对于我,从简单的爱好变成了严肃的理想,现在它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是因为我对它的热情到了这程度。
《牛皮》是我想拍的电影,我已经拍了,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没有一点儿妥协和犹豫,现在看到的,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只和我有关。
很多人说,你现在可以只听自己的,因为你要拍的电影只需要很少的一点儿钱,你不必为钱烦恼,为钱妥协,那么以后呢?你永远这样吗?你不可能永远这样,所以你必然会妥协。
我想,这是一种逻辑, 也的确是事实的一部分,但这不是我的逻辑。
我从来不发愁以后的事儿,不发愁投资和发行,因为我向来相信一切都会水到渠成,都是自然而然的,既然这些对于我都不成为困难,我也就没有什么可妥协的。我从来没觉得钱是问题,从来没觉得投资是问题,从来没觉得一定有多少钱才能拍电影,才能拍好电影。至于投资,有钱的人多的是,所以我从不担心自己错过什么。
我拍电影是为了自己,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自己。就好像一块磁铁,它需要做的是把自己磁化,而不是跑到别的地方去找钉子。
最后
坦率地说,直到现在,我的家庭仍然是一个负债的家庭,父母一直在用他们的全部来支持困境中的我,虽然他们也生活在困境之中。
就像影片开始时的那一行字幕一样,这部电影是献给我父母的。
我的父母才是《牛皮》真正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