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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年来,孕育出中华文明并被我们称为母亲河的黄河,是一条既能造福于人类、但又桀骜恣肆、泛滥不羁、不断给沿河人民带来深重灾害的大河。历史上,黄河较大的改道就有26次,平均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所以,“圣人出,黄河清”,自古以来也就成了中国人美好的憧憬与愿望。
由于黄河水患不断,举足轻重,所以历代封建王朝都将治理黄河作为重大机要来处理,而设置黄河总河官职,由专人专管,则始于明朝成化年间。到了清朝,继续沿用这一建制,设河道总督一职,总理黄、运两河事务。沿河两岸则按照所辖地界,分设管河同知、通判县丞、主薄等职,分段管理河务。除去文官,还另设武职河营,每营有河兵数百人至千余人,分地驻守,负责维修防务工作。在黄河堤岸,还规定每两里地设一个堡房,有堡伕二人,常年住宿里面,平时巡守,灭鼠防洞,消除隐患,紧急时则可以鸣锣报警,上下呼应,相互支援。
尽管如此,但因连年战乱,堤防失修,河床日高,黄河依旧决溢为患,而且是水旱相续,无休无止。继“浊浪排空”、“流离失所”之后,接着就是“赤地千里”和“饿殍遍野”。因水患旱灾引发“大饥”与“人相食”的记载,不绝于史书。如《清史稿·河渠志》记载,康熙十五年(1676年),“黄、淮并涨,奔腾四溃,河倒灌洪泽湖,高堰不能支,决口三十四。漕堤崩溃,共决三百余丈。”奔涌而来的河水,又倒灌入淮河,淹了淮扬七个州县。在所谓的“乾隆盛世”之后,政治腐败日甚一日,治黄又陷于无策状态,仅是堵口修堤、补苴罅漏而已,黄河水患的形势更趋恶化,也让不少河督东奔西突,疲于奔命地四处堵口抢险。到了嘉庆年间,由于决溃频频,四下泛滥,而又堵口无术,曾让当时的清廷治河名臣黎世序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甚至一度曾企图畏罪自杀。
不过,由于黄河堵口工程很多,用费浩繁,朝廷又投入巨大,正好给贪官污吏造成一个营私舞弊、从中牟利的机会。一个原本不那么起眼的河督一职,居然成了大发横财的肥缺,每一次的堵口塞决,都能让河督中饱私囊、富得流油。为了约束官员,减少河防丛弊,清代河工成例,黄河决口,所用银两,只准报销六成,其余四成由道府以下文武汛员赔偿。这种制度看来很严格,但实际上恰恰助长了河督们的贪污之风。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八月,黄河清江浦老坝口决口,当时的南河总督吴嗣爵提出“钱两五十万,限期五十日”的方案用来堵口,但被另一个秉公执法的河官郭大昌视为侵帑误工,结果仅用银十一万两,二十天时间便堵口合龙。为此,乾隆皇帝下谕:今后负责治河的河臣,不能例外,亦应予赔偿。所以该年老坝口合龙所用正杂银十一万多两,除报销六成外,下余空缺则由总河督吴嗣爵赔银四万两,江南河道总督高晋赔银一万两。所余一万余两,由文武各员照例按股分赔。
有了这个经验教训后,河防官员也学聪明了,以后,谎报虚报的治河经费,越滚越大。嘉庆元年的1796年,黄河在丰县决口,河防主管官员的堵口计划张口就是一百二十万两,而郭大昌则认为三十万两足矣,他对河督兰第赐说,“以十五万两办工,另十五万两与众工员共之,尚以为少乎?”意思是拿十五万办理工程,另外十五万送你们装腰包,还嫌少吗?此话一出,竟还惹得河督大怒。到了嘉庆十三、四年间,仅仅两年期间,南河修堤堵口等费用不下四千余万两,其中仅开浚海口一项,就费银八百万两。如此庞大的治河经费,连嘉庆都觉得蹊跷,于十六年(1811年)下谕说:“河工连年妄用帑银三千余万两,谓无弊窦,其谁信也?”嘉庆二十四年,黄河马营的一次决口,竟耗银一千二百万两,用秸料达二万数千垛。而一个河工垛料,约为一万斤,共计两亿多斤。这样的数字,真是无法想象,骇人听闻。著名历史学家萧一山在《清代通史》中所述,在道咸年间,“南河岁修经费每年五六百万,然实用之工程者,不及十分之一,其余悉以供官僚之挥霍,一时饮食衣服,车马玩好,莫不斗奇逞巧,其奢汰有帝王所不及。”所以当时民间流传一句俚语谣谚:“黄河决口,黄金万斗!”意谓黄河每一次决口,都成为河官们发财致富的绝好机会,也制造出一个个骄奢淫逸、富可敌国的贪腐之徒。晚清之后,由于“军事繁兴,库储竭蹶”,用于黄河水务的经费虽已减少,但河官贪腐,仍如家常便饭,有人形容是“但图私利,不顾公益,粉饰文字,以少报多,虚糜帑金,坐养河蠹!”
道光二十二年(1842),经世派思想家魏源在《筹河篇》中,痛切陈述清代二百年间治河策略的失当和河工管理的种种弊端;指出治河方法之争的背后,实际上是与利用治河巨额费用谋取私利的腐朽官吏的斗争。如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兰阳青龙岗决口用银2000多万两。一次塞堵决口耗资约占国家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甚至是二分之一。即便没有决口,每年的岁修、抢修费亦占全国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对此,魏源痛心疾首地指出:“竭天下之财赋以事河,古今有此漏卮填壑之政乎?”关键是,黄河水务的巨大开支,不仅在一点点损耗着清王朝的精气神,也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可以说,由河患带来的贪腐之患以及难以承受的河务开支,也是最后压垮清王朝的几根稻草之一。
2014.420
《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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