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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还有谁会记得已于四年前去世的戈革（1922——1987）这个名字？我是去年底最后一次逛旧书摊时，购得一本《半甲园丛稿》后，才更深一层地了解这个被人称为奇人的科学史家与翻译家。戈革以前从事物理教学，中年后改治科学史，曾翻译12卷本《尼耳斯 •玻尔集》。 2001 年7月，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授予他“丹麦国旗勋章”，以表彰他在研究丹麦20世纪最著名的物理学家尼耳斯•玻尔方面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除去科技方面，老先生具有深厚的国学根基，治学之余，吟诗治印，间写杂文，也是一杂家。这部《半甲园丛稿》，就是他杂学汇集的大书，16开精装达千页，自费出版限印二百册，类似典藏本。内中诗文并茂，图文俱茂，佳作纷陈，还有回忆与张伯驹、钱锺书、王世襄诸多文人学士的交往。戈革其人，是个完美主义者，称这典藏本“但其印刷多误，错字荒谬，脱漏不止一处。余又被小人所骗，真恨事也。”卷末有“吟丛”，收有作者数百首诗词，句句彰显着诗人的本色和底气，其中有两首是骂来采访他的记者的，痛斥某记者“粗鄙而无知，不可教诲，余甚悔见之。”

           除此之外，戈革自幼爱猫，老而弥笃，自称是个“猫痴”，还有许多爱猫的“先进事迹”。书中收有被人誉为“爱猫的经典之作”的两篇文章《猫缘》和《猫痴絮语》，详述他一辈子与猫结下的不解之缘与生死之情。他会为爱猫的离去而“痛不欲生”，为之树碑安葬；他还预立“遗嘱”：“凡我子孙，皆不可拔猫脚爪，否则吾灵不昧，必痛击汝脑！” 也就是后一篇文章，先被“压缩”二分之一，改名为《人生乐事猫怀里》刊载于台湾《中国时报•人间副刊》上，已让戈革大为不满；再后来又被同样是爱猫养猫人的现代文学史专家陈子善收录在他编辑的《猫啊，猫》一书中，以光篇幅。孰料等戈革收到这本样书之后，对这样的删改方式深恶痛绝，大为光火。在《半甲园丛稿》自序中，根本不承认这篇文章是他自己写的。如果有人冠以他的名字再重新编辑收录的话，就是严重的侵权行为。戈革在自序中恨恨地写道：“我是个无拳无勇的无名之辈，任何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欺侮我。”

           陈子善自知闯祸，尽管他事前对其中的是非曲直一无所知，但仍为自己未能直接征得他老人家同意，全文刊出《猫痴絮语》而深感遗憾。幸好《后来猫啊，猫》的责任编辑一再向戈革先生说明原委，才稍稍平息了他的怒火。2006年8月，凝聚戈革先生后半生文字心血的《半甲园丛稿》出版后，还送了陈子善先生一部。

           就在年初的前几天，看到有收购旧书的拎着沉沉的一套《尼耳斯 •玻尔集》，一边赶公交一边用手机往自己的网上书店粘帖子，来推销这套书。问他，这书能有人要吗？回答是，卖得好着呢！由此看来，尽管无知者无畏的遍及天下，但中国之大，也不乏戈革的知音与同好者的。戈革的思想有深度，他有一句发人深思的名言：“不加分析地无限夸大和捏造中国古文化的‘伟大性’及其对西方文化的所谓‘影响’，这绝不能说是什么‘爱国主义’。因为这种荒谬作法只能引起国际正派学者和其他有识之士的鄙视和耻笑。那其实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是一种‘害国主义’，哪里有什么‘爱国’之可言！只有当你艰苦不懈作出比他们更坚实的工作时，人家才会承认你，敬重你，那才真正能够为国争光，才是真正的爱国。”

这样的话语，出自一位深谙国学的学者之口，其警世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对一味沉溺于往日辉煌的历史虚无主义者来说，也不啻是一副清醒剂。

                            2011.2.18《中国经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