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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闹市中心写作的汉子
文/沈念
【原载《文学界》2006年第5期-陈启文专辑】
好些次,文学圈内外的熟人(前提是没与陈启文打过交道)都这样问我:“你们那么热闹地议论陈启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往往是咽口唾沫顾左右而言他。因为我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如果对方追问,我才若有所思地说,陈启文就是那个整日坐在闹市中心写作的中年汉子。从他所居住的金田花园步行至音乐喧天、人潮涌动、店铺如林的步行街广场,就两三分钟的路程。这短短的距离,就是楚河汉界,喧嚣的物欲世界里潜藏着陈启文一个人的精神天地。他就是隐于市的隐者,在这个世人连“隐”的想法都懒得萌生的年代,他的生存状态就难免令人遗忘,可他却怡然地欣赏着另类的风景。
四年前我和他在莱茵阁茶楼见第一面,之前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的孤陋寡闻甚至闹过一个不愿再提的笑话。也就在见面前后我陆续在刊物上读到他的小说和写博尔赫斯等国外文学大师的诗,欣喜地意识到,这个纯粹的写作者值得我学习。我的拘谨让第一次见面印象显得匆忙,当时大家说了很多杂话,惟一记得的是他的鼓励。后来原籍岳阳的作家刘恪春节回乡,作家杨凭墙召我而去,听几位老师坐而论道,这种和谐文学氛围的出现,不仅使我文学上的认识和理解逐渐加深,也拉拢了我和他的交流距离。
我们见面不多,但在岳阳这座城市他算得上是我见面最多的作家之一。这当然同我蜗居在城市的角落并喜欢把自己封闭在家中的原因有关。见面总是在人多的场合,言辞木讷的我自然难得与他搭上什么腔。而他的粗嗓门、有个性的朗笑很快就被推到聚光灯之下。他也很忙,一般不出门,这几年正是他的“油田喷涌期”。有文友相约,他极有分寸地想过后,打电话给我,我就带着耳朵去,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散过之后,耳边回旋的就是他那爽朗的笑声和谆谆诲言。
2005年平安夜我们从青创会结束后的长沙赶回岳阳,他在状元楼请客。吃完饭,诗人王良庆说咱今晚吃的是自由撰稿人,不好意思。他大笑之后潇洒地说不必介怀,这只不过吃掉我在报纸上的一篇散文。他是个多面手,在他的散文、随笔中更能彰显出他的思想深度和挑剔眼光。在驱车送他们一家人回去的路上,他夫人喜形于色地同我们聊他的写作状态。我是尖起耳朵听,没想到他在写作时是个头发会“瞪”(这个方言词我只有找一个谐音来替代)起来的人。是走火入魔还是怒发冲冠,是否连头发也在打量这个世界,不得而知。可当时我像是挖到了大作家的一个小秘密,高兴得不得了。他夫人还说,陈启文这辈子只合适写东西,做生意不是被同学就是熟人骗,尽做赔本买卖。这是不是每一个写作者的宿命?我想这个时代人人都学会的两三千个常用汉字,到他的手底下就玩得团团转,转得风声水起,扣人心弦。谁又能讲他做不好生意?他现在做的可是只赚不赔的,而且是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的“文字生意”。
他二十多岁时就写出了轰动一时的传记文学《宋美龄》,那时他还在临湘,后来到了岳阳又离开岳阳,去张家界办过刊物,到广州的出版社搞过发行,走南闯北,和各色人等游刃有余地较量,这其间的艰辛与起伏,他不讲,我是不清楚的。所幸的是十多年没写一个字的他回到家乡岳阳蜇居,手一拿起笔又开始了写作。一写就又立起了一面旗子,获得大家由衷的赞赏。这就是永远也埋没不了扼杀不了的文学情结捣的鬼,从另一角度来说也是他生活的厚重积淀和才思横溢的自然合成吧。
人不可貌相。个不高,中年发福,架一副近视眼镜的他,长相就不如文字潇洒俊美,引人注目。可这并不阻碍别人对他的崇拜。岳阳本地人读他的东西是津津乐道,有的还传阅成风。据说有人曾在酒桌上豪言拍板,要是谁介绍他见一面陈启文,他愿出五千元。还有个江西农村的姑娘,读完他的小说《仿佛有风》,竟然只身跑到岳阳来,也只求见上他一面。恰巧他去澳门参加领奖活动,失望的“粉丝”精心挑选一支派克笔托文联的朋友转给他。这就是他文字的魅力,也是文学的魅力。读完长篇小说《河床》节选,我是激动不已,也嫉妒不已,他对长江边那个村庄谷花洲的描述,重构和展示了乡土题材写作的无限可能性。我是不晓得他将还要如何超越自己,可听他的口气和三不知透露的创作计划,他好像信心十足。
他是个有豪气也有些匪气的汉子。听说他教训过剽窃他作品还四处吹擂的“某知名作家”,一改文人谦和、忍无可忍地让没有教养的邻居在广众之下大呼“作家打人”!他以前酒量大,现在又变小了。他不缺酒喝,不缺人陪喝酒,甚至不缺人请,是酒胆子小了?怕是另有隐情。在一次聚会上,朋友张灵均端着白酒,“嘲笑”喝红酒的他,说你是越来越羽面了。“羽面”,这个词当时把大家怔住了,以为会有什么奇谈阔论,却不料被轻描淡说成是个汨罗土语,内敛、谦虚的意思。这个词连韩少功的《马桥词典》也没有网罗进去,看来将来要成为他的“专利词”了。我知道张灵均这是暗中批评他在喝酒态度上的退步。他也不争辩。这个隐情我猜测他是担心喝酒误事,喝酒坏事,误的坏的不是别的事,是融进生命的写作大事。
他对年轻人总是鼓励多于批评。在公众面前,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把年轻作者推到那些编辑、作家、朋友面前。不知别人如何想,反正我是有点诚惶诚恐,文学这事儿来不得半点虚假,没有坐冷板凳的能耐,恐难维继,我是担心我这块料子不硬扎,怕有负他的一片真心。而我每每与爱好文学的朋友交谈时,总要极力推荐去读陈启文老师的作品,他的文字不仅扎眼,还扎你的心灵……还有什么原因,他不去拉帮结派溜须拍马也不谋求炒作,对于那些爱凑热闹的读者,得有人帮他们矫正视线。
在这座城市里陈老师是我理想中的一个精神坐标,写这篇印象记时内心着实有些惴惴然,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呢?我说个真实的小事吧。动笔之前有朋友策我,说些绯闻吧,听说的也行,大作家哪能没绯闻?我的回答是,对于近些年在文学上炙手可热、全身心投入到创作中的他,他哪有时间去闹绯闻呀。再据我的观察,他根本不是一个会闹绯闻的人。这样大家是否可以定下心,认认真真地读他的作品?他一直拒绝靠另外的声音,而是用作品说话,我们自然须通过静心阅读走进他对善恶、美丑,对社会永远持批判和警觉态度的心灵。
和本文作者沈念(左一)马笑泉(左二)叶梦合影,2006年春摄于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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