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岁月随笔 |
我上边儿有两个姐姐,都结婚了。大姐的酒席摆了100桌,二姐200桌。转眼我也到了适婚年龄,我拍马屁搂着老娘的脖子说:“妈,咱别铺张浪费了,人家现在都兴婚姻简办,到时候就摆一桌,一家人吃一顿,多好!”“还是儿子最孝顺,”老娘乐颠颠地说,“不过,你是咱家的香火,妈不大办,就1000桌吧。”
嘿!1000桌,1 桌10人,1 万人,那气派!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随着那扇金色大门徐徐打开,我美若天仙的妻子在她爹的陪同下朝我走来。此时,万名嘉宾同时起立,全场欢呼。风度翩翩的我站在大厅中央,对那些四周投来的嫉妒目光熟视无睹。我直视我的新娘。她羞涩的目光与我在空中遭遇,一时满脸通红,害羞的差点儿乱了步伐。她肯定在想这是不是做梦,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俊俏的美儿郎。
亲爱的,你绝对不是在做梦。你难道听不见宾客们在议论些什么吗?
“真是天设一对,地上一双啊。”
“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英俊的新郎。”
“正应了一句郎才女貌。”
“我看是郎才郎貌。”
娇妻,别踩着小碎步了,快,快点儿,向我们幸福甜蜜的日子奔来吧!10步,7
步,5 步,哦!让我挽起你的纤纤细手,让我亲吻你那樱桃小嘴!3 步、2
步,近了,更近了……咦?她怎么与我擦身而过,奔向我身后的伴郎了?
我经常在这样的梦境中醒来。
母亲近乎疯狂地帮我张罗,可一次又一次的相亲给我带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当第76个女孩子一见我拔腿就走时,我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我很丑。
我父亲英俊,母亲秀丽,姐姐们个个如花似玉。我一次一次地在镜中端详自己,我承认我的头发不多,额骨略有一点突出,眼睛比平常人小一半,鼻子绝没有他们所说的如两头蒜(最多一头半),嘴或许有点儿兔唇,门牙也算爆了一些,下巴不太明显。除了这些以外,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得还交代的过去,可为什么女孩子们却避我远去。
第77个女孩子是我答应我妈见的最后一个。她看到我后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只是悄悄的跟身旁的媒婆嘀咕:“还好,长得不像ET。”媒婆拼命使眼色她才意识到声音大了。我按捺住了怒火,若不是看在身旁已经为我急白了头发的老娘,我真想破口大骂:“去撒泡尿自己照照吧,三八!”
“婚嫁聘礼100
万美金,”媒婆说。“可以,可以,”我妈连连点头。“我要一部奔驰600
,一幢在海边的别墅,这些都要在我一个人的名下,”那三八迫不及待地插嘴,“婚前协议要注明,如果离婚,所有在他名下的财产、基金、股票80%
归我。”“可以,可以,只要你们幸福100%都行。”我妈附和着。看来交易马上就要成功。
“还有,他需要去做做整容手术,婚礼只能等到手术后举行。”我终于爆发,将媒婆同那三八连推带搡的轰了出去。我妈没有阻拦我,也没有动身,她只是发呆般的坐在那里。我忍不住了,28岁的大男人扑进了老娘的怀抱,“妈,我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我为什么这么丑?为什么生命对我如此的不公平!”我妈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搂住了我,滑落下来的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睛。
这以后她再也不提相亲的事情,只是变得沉默寡言。看着日渐衰老的母亲我难过极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受不了这种折磨,更受不了亲戚们鄙视我的眼神以及悄悄的议论。我决定打起行囊,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
我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这里没人认识我,也没人在乎我。我找到了一份晚上看仓库的差事,虽然收入微薄,但却能填饱肚子。我就这么昼伏夜出,独自生活着。虽然有时还会梦到那个场面盛大的婚礼,可我学乖了,梦境中总是不忘记回身看看身后有没有伴郎,有就把他一脚踢爆。
那是一部突然失控朝桥栏撞去的面包车。面包车一半留在桥上,一半悬在桥外,情况异常紧急。路过的我奋不顾身地冲到车旁,想从外面打开滑门却徒劳无功——车门卡死了!透过车窗我看见里面的人们惊吓成一团,司机早以逃之夭夭。我一拳将车窗打碎,一个、两个、三个,从窗口投入我怀抱的全是美女,此时我顾不得欣赏,也没人介意我丑陋。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第六个被我抱下车的女孩惊叫着。
我纵身翻入车内,发现还有一名女孩在最好一排座位上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还不跳?”我大声责问。“我不能动,我如果动车就会掉下去。”她惊恐地说。我的目光同她的目光遭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可我发现那就是我梦中娇妻的目光。“快下去,”我一边大喊一边奋力将她推出窗外。“You
jump I jump
,”她最后喊了一句。我也想Jump,可已经来不及了,我随着那面包车滚下了50多米的山坡。我还想活着,但我并不畏惧死亡,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再令我牵挂的事情。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在黑暗中静静的躺着。或天堂,或人间,我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是的,我在甜蜜中醒来,不时有手在安抚我,虽然隔着纱布,可我还是知道到那是一只只纤纤细手,是除了我母亲外唯一触摸到我的异性的手。
我在加护病房的日子里她们轮番来探望我,给我送鲜花,讲故事,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后来我知道她们就是被我救出的七个女孩子,出事那天她们代表一家演出公司去参加活动,没想到在路途中面包车失事……。
我感觉到有一名女孩子话虽然不多但一直陪伴在我身旁,就连晚上也不离开。“你为什么不回家?”我隔着纱布问她。“你伤不好我就不走。”她握着我的手温柔地说,“我就是那天坐在后排那个女孩子,要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
深邃、明亮、水汪汪的,虽然我看不见她,可我依然感觉得到那双眼睛,那双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庆幸,因为她看不到我的脸,没了那张脸我便能在幸福中陶醉,能在美梦中永远不醒。我真想时间就在此刻凝固,我甚至希望我永不康复。
大家都很担心拆纱布的那一天到来,我却无所谓。原因很简单,我已经没法再丑了。我知道一切的美好都将在纱布揭起那刻消失,就像我梦醒时那样。
“你走吧,”我在拆纱布前一天对她说,“谢谢你陪伴我这么长时间,我可以照顾自己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她伏在我胸前哽咽起来,“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我死也不离开你,再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啊!”我差点儿将导管从鼻孔中喷出,“我卧床两个多月,动都不能动,怎么可能?”
她将头更深的埋入了我的胸怀,抱着我温柔地说:“护士帮你换药的时候我什么都看见了。”
我的天!我顿时心里酸甜苦辣,那一刻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我当然喜欢她,不仅仅是她拥有那双我梦寐以求的眼睛,也不完全是自从发育后我就从未得到过异性的关爱。我想,更多的因为,我曾经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她的生命,那是一种跨越生死的情感。
可我全身烧伤面积高达90%
,脸就更不用说了,这对本来就丑陋的我无疑是雪上加霜。我怎么忍心让这样一个女孩儿跟我受人奚落,让人耻笑。对!如果我真的喜欢她,我就应该拒绝她。
“你走吧,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请你在拆开纱布前离开我!”我大声咆哮。
她在咆哮中离去。
医生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将纱布除去,看来他比我还紧张。“无所谓的,”我倒过来安慰他,“这张脸我早就不想要了,你还是动作快点儿吧!”
光明终于再现,我突然发现,视线范围比以前大了很多。医生把着我的脸仔细端详了半天,然后一边递给我一面镜子一边说:“我尽了最大努力。”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当我将镜子对准自己脸的那一刹那我却心速加快,混身血液凝固。我简直不敢相信镜中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我的头发乌黑浓密,额骨平整,两只眼睛不但圆大,连眼皮儿都是双的,以前塌陷的鼻子拔地而起,嘴唇厚实性感,下巴尖尖的耸立。“暴牙!医生,连我的暴牙也没有了!”我欣喜若狂地大叫起来。“对,那两颗暴牙在事故中断了,我自作主张为你磨了一副象牙替换了上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呢!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一副面孔,我变成了真正的帅哥!
平静下来后我才发现屋角还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安静地坐着。“你是……”我疑惑地问她。“她就是那位寸步不离,陪了你两个多月的姑娘呀。”医生说。我们的目光在空中遭遇,对!就是她,车祸那天的最后一秒,我梦中千回百转的那个目光。我奔过去将她抱起,不由分说的把我的嘴紧紧贴在了她的嘴上,她极力抗拒,却无法挣脱。“就让我说一句话好吗,”她气喘吁吁地腾出一嘴:“你好帅!”我们再次紧紧抱在了一起,热烈地接吻。
我们谈婚论嫁,准备操办喜事,事情本应该到此结束,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那天她们七个女孩子在房间里嘀嘀咕咕一整天,结果一个个泪流满面的出来,我的未婚妻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我问她们发生什么事情,可谁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哭泣。
“快告诉我吧,我急死了!”我几乎在哀求她们。
其中一个女孩终于开口:“你们不能结婚。”刹那间我感到天旋地转,“为什么?为什么?”我质问我的未婚妻,“难道你变心了?”我未婚妻泪如雨下,拼命地摇头。
“我们觉得这样不公平,”另一个女孩悲戚地说,“你救了我们七个,可为什么偏偏娶她,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也深深爱着你么?”
“可是,我只能娶一个老婆呀!”
“难道你忍心伤害六个心灵?”
“她寸步不离陪了我两个多月。”
“我们日夜打工赚钱,你以为那些医疗费是哪里来的?”
“她在我病床前什么都看见了”
“那有什么稀罕,我们也都看见了!”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她们都围在我身旁,递毛巾的、端水的、按摩的、忙作一团。“问题已经解决了,”我的未婚妻面带着笑容说,“我们商量好了,七个一起嫁给你。”
我又昏厥了过去。
鉴于此事的特殊性,民政局专门开会研究并做了特别批示。我拿到了烫金结婚证书,上面有我和七个老婆的名字。
我还记得那天带媳妇儿们去见婆婆的情景。为了预防我妈心脏病发作我做了特别安排,长幼有序,让她们一个一个进门。
“妈,儿子不孝,私定终身,今天带媳妇儿来见您。”
“真的?你不是骗妈妈吧,”我妈激动地声音都变了,“快,快让她进来。”
“妈,这是您大媳妇儿。”
“什么大媳妇儿小媳妇儿的,”我妈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说,“多么漂亮的媳妇儿!”
“妈,这是您二媳妇儿。”
“妈,三媳妇儿进来了。”
“四媳妇儿,快叫妈……”
……
我妈后来只重复一句话:“这么多孙子怎么抱呀……”
那扇金色的大门又一次徐徐打开,我美若天仙的娇娘们鱼贯而出,一起向我走来。她们不时变幻着队形,一会儿呈孔雀开屏状,一会儿又一字排开似大雁南飞。我随着结婚进行曲轻轻地舞动着,双手背后,头高昂,目不斜视,也无法斜视,因为媳妇儿们灼热的目光交叉火力般将我紧紧地封锁。她们踩着整齐的步伐,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万多嘉宾全体起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我们在欢声雷动中接吻……
那是唯一没有伴郎的婚礼,却有七个新娘。
后来,我们过着幸福甜蜜的日子。虽然七个老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家庭纠纷。碰到重大事情全家投票,民主表决,遇到有不同意见的时候少数服从多数。我家厨房冰箱上贴着每日值日表,饭厅墙上挂着每月排行榜。老婆们抢着买菜、抢着烧饭,抢着洗碗……要说抱怨,那也有,她们抱怨最多的便是家务太少,做起来不过瘾。
再后来,我们生了好多孩子。我家客厅中央就有一张全家福。沙发中间那个帅哥就是我,左边是大女儿,右边是二儿子,三女儿坐我左腿,四儿子坐我右腿,两手搂着的是五女儿和六女儿,哦!差点儿忘了,那个叼着奶嘴,骑在我脖子上的小调皮就是我的七儿子。
对,没错儿,站在沙发后的那七位仙女就是我的老婆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