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77岁阿坚2024年11月16日黄昏摄于广州东山湖公园。
【回忆录】纯洁的友情(113)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文革造成百业凋零的状况逐渐改变,人们对未来怀着憧憬,工作学习生活都有劲头。沉寂十年,只有样板戏和几部电影、几部小说可看的文坛,也呈现可喜景象,报纸杂志如雨后春笋,遍布全国各地,文学爱好者积极写稿、投稿,欲圆文学梦。四家大型文学杂志被誉为“四大名旦”:《收获》以其老成持重称“老旦”,《花城》以其婀娜多姿称“花旦”,《当代》以其理直气壮称“正旦”,《十月》以其清新潇洒称“青衣”。而四家文学月刊并称“四小旦”:《萌芽》、《青春》、《芳草》、《广州文艺》。我在大好形势下
成为《广州文艺》编辑,一心一意要将工作做好。
远涛两岁多,白天在广雅托儿所,晚上先生接回家,父子俩平安无事,我去外省组稿也放心。若在广州当然抓紧机会,一家三口去旅游。旅游业刚起步,各方面条件欠佳,但能离开广州去玩,我和阿波都兴奋。儿子太小去哪都没印象,反正跟着爸妈就是了。最初跟团去地处广州南沙最南端的龙穴岛,那是南沙最大的海岛,面积约49.8平方公里。如今龙穴岛有港口货物吞吐量排名世界前五的广州港南沙港区,有华南地区综合实力最强的造船核心企业广船国际,同时还是南沙重要的海产养殖基地。从广州坐地铁去南沙,转几趟也不用两小时,18号线从天河到南沙最快30分钟。当年坐船在珠江航行大半天才到龙穴岛,赶紧趁天未晚去戏水拍照。内河出海处水色发黄,并非想象中的海水洁净。岛上没什么旅馆,在类似公社礼堂的地方租板床睡,蚊帐被风吹开,蚊子成群袭击。
我们也跟团去过台山上川岛。客车开到渡口,游客全都转到机动船上,正准备开往海岛,船就发生故障抛锚,眼巴巴等了几小时,岛上开来另一艘船接应。我们上岛时天已黑,看不到什么景色。第二天牵着睡眼朦胧的儿子去看日出,接着就被导游催促乘船离岛,踏上归程。我们往往喜欢自由行,去深圳小梅沙登记住宿,前台非要看我和阿波的结婚证,我们没想到要带出来,我说:“这男孩叫我妈妈叫他爸爸还不能证明我俩是夫妻吗?”对方说无法证明,不能通融,必须租两间房,我们只好照办。晚上阿波说可以睡在一起,我怕查房发现带去派出所,还是不能证明我俩关系,阿波说没那么夸张,旅店想多赚钱而已。这晚我睡得不太安稳,相邻的房间空了一夜。
正如我上篇回忆录所写,外出组稿首先去湖南。我分省市登记作者名单,动身前给部分作者打招呼,后来有些信出现在孔夫子网,标价几十元。我不会花钱买,只是下载保存,信上字迹竟然看得清,等于无意间留下记录。有封信是元旦当天写给长沙罗欣荣的,告诉他我要去组稿;六天后我到长沙,写信告知我住处,请他抽空来见,落款括号内注明:(女)。我想这样提醒有必要,免得对方认定“坚”是男性。不过还是有些粗心人闹笑话,比如衡阳市文联领导旷荣怿。他向《广州文艺》投稿,我回信退稿,一来二去觉得熟悉了。我第一次到衡阳他不在办公室,同事说他住院接受例行体检,就没通知他回来见面。那几位同事知道领导脾气好,故意隐瞒阿坚是女编辑,只告诉旷荣怿阿坚问候你。旷懊悔错过见面,写信表示下回定尽地主之谊,邀我去他家做客,“把酒言欢,共饮一盅!”信寄出才听说阿坚是位女士,这位老夫子立即来信道歉,生怕言辞不慎有所冒犯。我觉得他太谨小慎微,回信说下回要和他喝酒,他赶紧告诉我,妻子酒量大,下次由妻子与我对饮。有些作者设家宴叫来一帮文友,我和他们一见如故谈笑风生。他们讲惯家乡话,讲普通话挺别扭,我就叫大家讲家乡话,我边留意各人表情边听讲,联系前后句猜得八九不离十。饮食方面我也很快适应,在湖南辣椒吃多了,回到广州感觉没辣不过瘾。直到某天在友谊商店搭食,吃到一只奇辣的辣椒,涕泪交加才罢休。
我第二次去衡阳,旷荣怿两口子提前买水鱼养着,当晚用水鱼炖鸡招待我。他妻子烹饪拿手又能豪饮,旷对她十分赞赏。而她通过丈夫介绍,知道我对作者热情又严格,打心里佩服,乐意在家接待。我们两个女人,连吃带喝聊到夜深,可惜当年没拍照。夫妻俩非要送我一网兜乌龟,说广州卖得很贵,这批你带回家养着慢慢吃。我推辞不了,带乌龟上卧铺放在床下,安心睡到天亮。“咦,我的乌龟呢?”我睡前担心它们闷,松开了网兜口,结果它们全逃了。有乘客提醒我,乌龟应该都在车上。于是我走到相邻的卧铺,逐张床查看,抓回一只只逃亡者。只要想象一个中年女人,蹲在地上张望着床底,口里回答乘客问话:“找乌龟。”就明白我当时何等狼狈了。
那时各地纷纷开办青年作者培训班,还邀请外地作家参加笔会,给当地作者传授经验,合力栽培文学新苗,组建文学生力军。我曾参加过湖南、湖北、河南等省的这类活动,还去北京,设法走进全国青年作家创作大会组稿。每次我都神采奕奕和相识或陌生的人交流,算是活跃分子。在长沙出席青创会期间,安排我与在《萌芽》发表处女作《导演之家》的小刘邻床。听说她父母都是上海电影界名人,她回湖南原籍当知青,已有三个儿女,但身材保持得很好,打扮也很年轻。我现在上网搜索有关她的资讯但找不到,她是有天赋的,若没有继续创作可惜了。在会上我见到来自北京《丑小鸭》的陈京卫,他和我都属于老三届,聊起中学生活、知青岁月很有共鸣。《丑小鸭》是1982《人才》杂志社创办了文学杂志,我竟然在网上搜到它的创刊号,封面写着:“丑小鸭是天鹅的童年/《丑小鸭》是文学家的摇篮”。这本杂志只存活了五年,发表过很多人的处女作,作者们一定怀念它。世事沧桑流变,我与陈京卫失联几十年,不知可否借这篇回忆录,听到远方的回响?
郑州《百花园》杂志编辑曾平参加青创会,与我很投缘,结伴去一个个房间见作者、派名片。我年龄比他大,他让我先进屋自报家门:“《广州文艺》吴幼坚。”他紧接着说:“郑州《百花园》曾平。”我们分别结识了很多湖南作者。曾平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笑容温和,那时我知道《法国中尉的女人》这部电影,因此内心称他“法国中尉”。散会后,几家杂志社编辑聚在一个房间,买来葡萄酒、花生之类,吃着聊着舍不得分开。那时同行之间的友情很纯洁。我喝多了,回隔壁房间洗手间,忽然醉倒在地,过一阵才醒来,还不敢告诉别人。不少外地客人要去张家界游玩,我和曾平想赶回郑州参加河南省青创会,又不愿放弃去张家界机会,就跟着来自湘西的苗族作家吴雪恼提前动身。吴雪恼在各地发表很多小说,是我刊重点作者,获过“朝花奖”,他为人谦和,话语不多,我则和曾平说个不停。汪明荃演唱的《万水千山总是情》正流行,我们在仙境般的张家界,哼着歌曲游山玩水。“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莫说水中多变幻/水也清水也静柔情似水爱共永……”三人从山上下来,坐在金鞭溪旁石头上歇息,比我们迟出发的外地编辑、作家,问你们是刚走到这儿吗?我们自豪地回答:“已经走上山又下来啦!”当晚我和曾平坐火车去郑州,车上乘客满员只能站着,几位农妇好心让出一个位,我俩挤在一起,半醒半睡地度过一晚。
等我从郑州返回广州,办公桌上堆满来信来稿。我逐一拆阅,满心欢喜。忽然读到一封陌生来信,我怔住了:“你好,阿坚!自从在湖南省青创会见到你,我就无法忘记你,急切地想向你倾诉情思,谁叫你有那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那样一种大方爽朗夺席而谈的风度呢?……请让我走近你,走进你心里吧,让爱火燃烧,幸福相伴!”落款是“罗大明”,一个普通的名字,我对他毫无印象。(坚注:此为化名,回忆录里“章立鸿”、“丁逸凡”亦是化名)我第一次接到作者如此直露的表白信,冷静一下执笔回复:“……感谢你的赞美,但我不能接受你的爱。你已离婚是自由身,而我是有丈夫儿子的。我不想家庭被火焰烧着,我的亲人受伤害。而且我并不了解你,哪里谈得上爱呢?”这封信没有撩起我心湖涟漪,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
从广州坐船沿珠江开往南沙最南端的龙穴岛
上岛后抓紧时间去戏水拍照
第二天清晨去看海上日出

阿坚母子在深圳小梅沙
阿波父子在深圳小梅沙






与湖南作者在岳阳楼合影
阿坚1983年元旦给长沙作者罗欣荣的信

阿坚1983年1月6日到长沙后给罗欣荣的信
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学生送给阿坚的合影
衡阳市容老照片
阿坚给衡阳市作者旷荣怿的信


《丑小鸭》创刊号
《百花园》创刊号

张家界金鞭溪

汪明荃八十年代初演唱的歌曲《万水千山总是情》深受欢迎,传播甚广。
张家界风光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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