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芦花——瓷 马(二)


标签:
杂谈昼夜交替奔马图莫言一枕芦花 |
分类: 小说连载2一枕芦花旧 |
请问:马的两只眼睛有可能表情不一样吗?马在什么情况下会有悲哀的表现,你遇到过吗?……“马是一种高贵的动物,在别的马死去的时侯马会有悲哀的表情和嘶鸣。”
那么,就是在生与死的交接中,马也会哀痛?那种哀痛就是悲愤兼集吧?两个不同表情的眼睛,一只是生的愤怒,一只死的悲怆。我以为也是可以的吧?
“悲愤是一种表情,是一种无奈的愤怒。能够一只眼晴悲一只眼睛愤吗

昨天,
芦苇和盐碱草比庄稼更具侵占性,深深浅浅的绿在原野中没有规则地蔓延,蔓延。野枸杞沙枣树细小的红果子点点悬挂着,带着漠不关心的零落,倒还有些夏的彩色夏的炙热在疲乏的土地上“奢侈”。依旧是铅灰色的地面,阡陌纵横,苍茫变幻,羊群回家了,身上带着苍耳刺。白杨树寂寞而固执地守着黄土,沧桑历尽,炊烟袅袅时,大雁却飞远了。
S君,蓝的裤,红的体恤,侧面独伏。细长的手指握着画笔,重重地涂抹着几种颜料。几张散乱的、粗糙的白纸上用了浓重的红色。“大写意”的奔马图,缺乏深度感和物象体积感,没有明暗,没有透视,没有合理的构图。惟有层叠的色彩和排列的线条中,奔马身躯与四肢的平衡、优雅高贵的曲线,融和成为那种迎风疾驰的放达不羁的神韵,让逸桦凝目许久。
S君,原是南方一个大都市的世家子弟,自从父亲从红色资本家蜕化为黑六类后,姐姐们分别下放到了北部农村。一大家族的人各奔东西,自顾不暇,将个千宝万贝的“弟弟”送去了赣西插队。
将画笔书本换成锄头扁担的S君,自身的高傲和外部的卑微,将他蜷曲地捆绑着,压抑着直至长出了青涩的胡须,在椭圆形的酒涡旁无端地茂密着、愤怒着。
S君干活的时候愤怒,吃饭的时候愤怒,看书画画也愤怒。不知道他睡觉是不是也愤怒?其实他的愤怒多少带着些自虐。怒目金刚式的愤怒,旁人可以感受到,而S君总是把细长的眼睛藏在黑色的额发里,他的愤怒只有愤怒着自己了:生不逢时啊。所以他的愤怒对于旁人毫无伤害。民工们,也差不多是一个乡镇的民工们都包容着他。
S君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肤色,举手投足是一个江南的文弱书生。很难将他与“窑工”联系起来,而他就是一个跟随着一群来自江赣地区的建筑队,暂时住到逸桦所在的农场的窑工。
S君的父亲一直以为武士之矛戈,文人之笔墨,乱则以平反,安则以点缀。当今天下不动干戈,作画、艺术,才是一种良好的生活状态。可叹S君生不逢时,文不能点缀太平,武不能治家立邦,心里郁闷,天生又有一种流浪的不安分的骨头。村里组织一群人到塞外烧砖窑,便要求跟随着来到了莽野丘陇。在那些夯着泥土制作砖头胚子,然后码砖烧窑做出青的砖头、红的砖头的民工们群里显得格外醒目。S君到了塞外,虽然水土不服倒也是有了空闲,白天出大力做些窑工的苦力,傍晚饭后可以借着天色的晚昏将笔墨书画用来,聊以解愁。
民工们沾满泥土的身躯围着看S君笔下画出的奔马、老虎、梅、兰、竹、菊、甚至西湖十景,敬佩之至,将他的画收藏起来,带回老家去。有时候也有附近的老乡请他去家中画一些炕围写一些对联……所以S君愤怒的笔墨就像一道拍岸的浪涛,有声有色着。
一堆不知道何时聚成的土堆,在暮色的夕阳中静静地突兀在铅灰色的土地上。青年男子弯曲的背脊低落的头发,剪影般曝光在盐碱草饱满的颗粒排列中。夏季的月亮似乎格外勤勉,早早地就出现在天空上,落日还没有走进地平线,西方的月色便被渲染成晕色的红,一时间仿佛天上有两个月亮了。提着两个月亮的光纤窥探天穹的秘密,逸桦似乎嗅到了盐碱草墨绿的浆汁中光合作用下的味道,一种昼夜交替的神秘感,在某个画板上悄悄地聚散着。
“烈马滴下的泪蓄成水池,在那里静默,用一枚笔尖将它搅动。”逸桦站在那个落日之前无风无尘的原野,低头看着S君画的那些马,迎着落日的炫丽,红色的鬃须如同火焰般飘动,逸桦的幸运色是枣红色,对于红色有特别的感觉,这些红的几近艳丽的奔马如火腾飞,匍匐在素颜的丘陇,充涨着土地的野性。她突然有了一个好奇的想法,何以这样疾驰的奔马的眼睛却宁静如夜,深沉如潭?奔飞的欲望是马与生俱来的热血还是它一往无前的眼神?
请问:能不能看到你画的马儿的另一面的眼睛吗?
“这是在前方奔跑的马,我们是看不到它的另一只眼睛的。”
“只有迎面走来的马,伏枥将息的马,我们可以亲近的马,才可以同时看到它的两只眼睛,但是表情一定是相同的。”
“马是一种高贵优美的动物,它的勇敢和奔放是动物里面无以伦比的。它也有悲伤,在别的马死去的时侯马会有悲哀的表情和嘶鸣。”
所有有泪腺的动物都会哭涕,我见过牛的眼泪,无辜、哀伤、清纯,泪水溢满眼眶,庞大而弱势。但是还没有看到过烈马的眼泪。
“你可以幻想一匹马的哭涕,我可以试一试怎样让你看到马的另一只眼睛……明天!”
逸桦似乎嗅到了盐碱草墨绿的浆汁中光合作用下的味道,
一种昼夜交替的神秘感,在某个画板上悄悄地聚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