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以下简称杨):我觉得在香港回归十周年的时候,人们很自然地会联想到1997年的7月1号,我们也不妨回到那一天,还记得那一天您是怎么度过的吗?
曾荫权(以下简称曾):那天是非常忙的,还有又下雨,天气不太好。心情是比较紧张一点,当时见到很多新的面孔。香港殖民地已经一百多年了,离开母体已经一百多年了,现在复返了大家庭的时候,紧张一点应该是正常的。
杨:宣誓的时候,心情怎么样?
曾:很激动的,很激动的,这是回归母体,这是愿望很多年,准备工作做了很多,有点兴奋,有些紧张的,但是蛮好的。
杨:那天您去教堂了吗?
曾:我每天都去。
杨:所以那天也会特别有祷告吧。
曾:当然心里有啊,最重要香港要顺利过渡,香港人要增强本身的信心,对将来要继续地努力。这是我们祷告的最主要的目的。
曾荫权祖籍山东济宁,后来祖辈从山东迁至广东南海,祖父一代又定居香港。1944年,曾荫权出生在香港一个普通警察家庭,兄妹6人,家境贫寒。作为长子,曾荫权不仅要多干家务,而且经常要接受父亲的“棍棒教育”。
曾:我的父亲对我的要求很严格的,当时不止是他,一般的香港居民是一样的,我住的地方是宿舍,全部是警察,我父亲是警察,所以全部每一家是警察的,警察小孩子就每天受打的。
杨:警察的孩子会受打吗?
曾:警察有的是,一般是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但是也习惯了打起来,父母有责任应该做的事情。
杨:因为你是长子,所以挨打的机会比较多对不对。
曾:他告诉我一点重要的建议,建议给一份工作做,一定要做得好。做得满意,做到最后,不能中途放弃,中途放弃就不允许,我爸爸是不允许的。所以对我的影响很深,反正我现在做事的习惯是这样。
1964年,20岁的曾荫权考取香港大学建筑系。而就在此时母亲积劳成疾,年仅51岁就病逝了。看着年幼的弟妹,曾荫权决定放弃学业,帮助父亲挣钱养家。
曾:我妈妈是很聪明的,忘我地照顾我,所以理解我心理的情况。但是呢,她很早地去世,这个对我影响也不少。我在这个家是老大,责任很强,弟弟妹妹希望他们继续上大学,要做好做哥哥的责任。
杨:所以那时候你决定也作出自我的牺牲,就明明考取大学,但是没有去。
曾:那时自己成绩不是太好。
杨:但是毕竟放弃了一个高等教育的机会。
曾:当时老二也一样的,出来工作,帮助爸爸。我爸爸六个孩子,老大老二没有机会上大学,但是老三开始有了,上大学,他现在做得不错。
杨:今天看到香港街头的警察,你仍然会觉得一种亲切感吗?
曾:当然有,我爸爸最重要的愿望是我应该做警察,对我其他弟弟也是一样都做警察,所以我的弟弟做了警察,对他讲是很大的成就。
20岁的曾荫权走向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是药品推销员。两年的推销员经历,使他逐渐培养起“低调忍耐、外柔内刚”的个性。就在这段被自己感慨为“汗水流过多少遍,冷眼遇过千百回”的“孤独的推销员”日子里,有一个身影始终陪伴在曾荫权左右,她就是日后成为曾荫权夫人的鲍笑薇。鲍笑薇出身于澳门历史悠久的“元记饼家”,两人是远房亲戚,青梅竹马。
杨:我们注意到在您过去作为财政司长,连续六年向立法会要提交预算的时候,你的妻子都会穿上跟那个封面的颜色相配的衣服,是这样吗?这是她表示支持的一种方式吗?
曾:对,她对我支持的,每一分钟每一件事对我最大的支持。我坐在现在的位置,她是一个很大的动力,对我很大的鼓励。最近的事,我派传单她跟我一起去。我在车上大选喊着口号,她也跟着我鼓励我。要照顾我每一件事情,对我讲我成功的最大部分是她不是我。
杨:听说每次遇到大事,您都会买一对表,你们两个人来纪念,不知道这次竞选成功有买什么样的表?
曾:一个牌子,我从来只买一个牌子的表,买了这个是保值。
杨:您还开了自己的博客,哪一篇博客点击率最高啊?
曾:有几份做得不错,准备把博客内容做一本小说。
杨:已经可以出书了。
曾:我在准备,希望下个月可以做出来,对我的整个过程是很值得回忆的,有表明香港人的聪明,香港人的可靠,特别是老百姓的可靠。
杨:您可以给我举一个例子,在博客里边写的文章。
曾:比方说有一个基层的家庭,两个小孩。我问他有一个小的,你有没有去过海洋公园,有没有去迪斯尼公园?他说没有。我说我请你去好不好。他想了一会说,不好。
杨:为什么?
曾:他讲要爸爸带我去。哎呀,我心里感觉的是他们很信任他的爸爸。我最后送了几张票给他的父母。希望他也去过。这是我在博客写的,很感动的事情。
杨:这是不是也让您想到自己的童年,因为您的家庭也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
曾:是。我感觉我们当时六个孩子,有别人给我东西吃,最后我拒绝不吃,我妈妈感觉骄傲。
杨:那个时候你多大?
曾:两岁半。
杨:那时候已经知道拒绝别人给你吃的东西。
曾:不应该吃的,不应该接受的就不接受。
1967年,23岁的曾荫权怀揣中学学历敲开了香港公务员队伍的大门,37岁获得到美国哈佛大学攻读硕士学位的机会,并以优异成绩毕业,此后在香港政坛平步青云。1995年,成为港英政府首位华人财政司司长。虽然是港英政府一手栽培起来的公务员,但面临回归,曾荫权选择继续留在香港。97回归,既有离开母体多年最终得以归属的骄傲,同时也有对未来不安的种种猜测。这种矛盾复杂的心境,在当时香港公务员队伍中普遍存在。
杨:您看时间过得这么快,十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回顾这十年,你觉得香港,特别是香港人发生最大的改变是什么?这十年。
曾:最大的变化就是我们香港人了解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对我们将来的发展有信心,记住很清楚的前途是什么东西。因为有了我们的坚持,可以维护香港可以作为一个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在这个方位一定可以做很多,为国家实现现代化。
杨:而且我感觉香港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他们能够适应环境的变化,而且在不同的环境下,都能够全力以赴做到自己的最好。
曾:我对香港市民有信心,他们有一股很大的力量,他们有永不言败的心理,斗志很强。特别是困难到的时候,他们可以埋怨,讲了很多苦,但是他们继续地做下去。我对香港人有个信任感,我感到代表他们是我的骄傲,所以这几十年有这个一贯的信心跟着我,对我是很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