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说起来很简单，没什么情节，但是却让我始终无法忘记，那是一九六七年发生在桂林的事。

   桂林有个地方叫‘长海’。长海有一片不算很大的水域，那年夏天我们就住在长海边上一排简易的平房里。房子的后面就是山，在桂林很常见的那种石头山。桂林的夏天很热，我们所带的行李都很简单。床上一领草席，一个枕头，一床蚊帐，一只白铁皮做的拔稍桶。外加几件换洗衣服和工作服、翻毛牛皮鞋雨衣等劳保用品。因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上班或出门的时候一般都不大锁门。那时候的人都比较穷，当地的老乡穿的鞋是用废旧的橡胶轮胎割制出来的，就是草鞋的样子。鞋子不好看，但很实用也很耐用。穿这种鞋的人真得有些‘功夫’，不然谁试试？非得把那双脚磨得血淋淋的不可！再穷点的人恐怕就只有打赤脚的份了。

   那天我们上下午四点的班。上午我们班上的哥几个撑一竹排在长海里荡悠，太阳晒热了就滚到‘海’里凉快一阵。眼看就要到开饭的时间了，我们把竹筏子划了回去。刚刚上岸，就听我们的一个同志大声喊‘抓小偷！’这时只见一个人正向我们屋后的山上跑去，我们的同志在后面边喊边追着。看到这情景，我们班上的哥几个也追了上去。大家都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之说。桂林山形秀美，或孤峰高耸拔地而起，或山峦起伏如波涛峰涌，或如大象饮水骆驼曲卧，真是山水如画的景色。然而那山多是石灰岩质地的秃山，山上很少植被，除那坑坑洼洼之处落上灰土长几颗小树、草草之外，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桂林多雨，那石灰岩质的山体表面，历经千万年风雨的浸蚀遍布密密麻麻的小坑坑。小坑直径三、几厘米不等，坑的边缘如锯齿般的锋利，展开来就像现在切冰冻肉的那种锯齿刀。我们穿的翻毛牛皮鞋是橡胶底，因为没事我们也爱爬山，那鞋底就像是被刀割过一样尽是裂口、掉块。由此可想见那‘石刀’的锋利程度了。

   那贼开始跑得飞快，渐渐地看他慢了下来，我们和他的距离在缩短。这时我们看清楚了，那贼光着脚丫，手里提了一双翻毛牛皮鞋。我们也明白了，贼偷了我们同事的一双劳保鞋。我以前在博文《队员们的行头》中说过，单牛皮鞋是一年半一双，还要以旧换新，常常不到期鞋就穿坏了。没有鞋上班的时候穿什么？而且上班不穿防护用品被视为违章，一旦扎了脚、压了脚，砸了脚，得自负一定的责任。还得把鞋给追回来！在山路上追人，除了要看被追的目标还得看路。低头看路的时候，我们发现了石山上的点点血迹，那血迹的密度在增大。很显然，那如刀般锋利的石刀割破了贼的脚。想想看，如果光脚丫轻轻地在这种山路上走，恐怕都会呲牙咧嘴呢！更何况那贼是在山路上奔跑，那脚的每一步都是重重的‘踏’在那锋利的刀锋上，血肉的脚板咋能受得了？！看到这情景我们的脚步慢了下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算了吧，别追了！’我们都停下了脚步，目送着那贼翻过山梁而去。我们回转身向山下走去，大伙都没说话，我相信大伙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一双鞋，一双已经穿过的旧翻毛牛皮鞋，真的值得付出‘血的代价’去‘偷’么？！但是那个人就付出血的代价去这么做了。我想，假若他的脚上能穿上一双废轮胎割制的‘草鞋’他还会这么做么？！

   虽然许多年过去了，每当说到‘桂林’我都会想起当年发生的那一幕。想到那在石山上奔逃的人，想到那石山上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