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废墟

刘齐

我惭愧。汶川大地震过去一周了，可是直到今天早晨，我的家中仍然挂着红灯笼。那是纸做的红灯笼，春节时挂上的。此次地震第二天，就有网友提议全国下半旗志哀，我坚决赞成，并抱怨官方迟迟没有反应。但我家的红灯笼一直挂着。

我惭愧。有熟人发来短信，把雪灾、股灾、路灾（火车出轨）、震灾穿成串儿，加以调侃。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安，想立即回复八个字：“非常时期，停止玩笑”。但我最终的选择是沉默。值此全民族抗灾解难的历史关头，我想的是，不要得罪人。

我惭愧。看到众多企业在电视上慷慨捐款，突然想到非典时，有的老板举着几百万元的模拟支票大牌子摆造型，摆完就溜之乎也，资金一分钱也没到位。想到这里，马上觉得自己心理阴暗，是在用昔日的雨水淋湿今天的太阳，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我惭愧。我坐在安全舒适的屋子里，挑剔一些前方记者的口吻、笔调。无数受难者还埋在瓦砾堆中，我却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我惭愧。我怀疑过红十字会，怀疑过民政部门，怀疑过有关机构，能否将民众的捐款全部送到灾民手中，能否在灾后将偷工减料、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的人绳之以法。我只是怀疑，怀疑，怀疑，没有给他们一点信任。

我惭愧。我把全世界的善良排成队，把提供捐款、物资、人力多的国家、地区、团体，排在前面，反之排在后面。我最先看到的是钱，是物。我在外人看不到的内心深处嫌贫爱富。我简直像一个浑浑噩噩的账房先生。我忽略了全人类胸膛中跳动的那颗心。

我惭愧。

我已经将家中的红灯笼取下。

我的内心也在经历地震。

我正在从我内心的废墟中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