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亦無礙，出格即出彩

——陳鶴良先生澳門無邊書法展序

楊賽

中國書法，歷來外面有邊，中間有格。我打小看爺爺輩寫對聯、寫中堂，先要裁紙、折紙，然後才款款落筆、鈐印，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我在正方格、長方格、米字格、回字格裏練習了二十年的書法，老人們說：有格子，字架才正，字形才穩，筆劃才勻稱。我在上海音樂學院教外國留學生寫書法，也用這套辦法，效果十分顯著，一般只需花兩節課，外國學生就能寫得佈局均勻、結構合理，長短有度，粗細得體，顯得精熟又老道。

無邊書法是鶴良先生的發明和創造。在他家別致的江南小院裏，我第一次見到無邊書法，十分新奇。字居然寫到紙的外面去了，周邊的字都寫出格了。意在笔先，筆落紙外。週邊的字不受紙的限制，中間的字也不受格子的限制，點、橫、豎、撇、捺內斂的天性被釋放出來，筆劃的呼應更自如了，空間感更豐富了，審美感更足了，現代感更強了，與畢加索立體畫派的風格遙相呼應。無邊書法是對數千來中國書法傳統空間的巨大突破。無邊書法的出格，不是出風頭，而是出彩。

書法家簽名隨機落在作品的空白地帶。印章蓋的特別多，大大小小，星星點點。反正印章都是他自己磨、自己刻，陰文陽文、方圓大小，都無所謂，印文都是吉祥話，自然多多益善。

鶴良先生八、九歲時，就被送到到張大千先生女弟子厲國香老師家中，閉門臨摹歐陽詢的《九成宮》，接受嚴格的書法啟蒙。十幾歲時，又得到著名版畫家程亞軍先生的關愛，常帶他去拜訪唐雲先生、謝稚柳先生等大家。耳濡目染，日積月累，進步很快。因為功底扎實，見識超拔，無邊書法才能厚積薄發，推陳出新。

無邊書法的內容，摘取了《論語》《老子》《莊子》中的金句。鶴良先生自小熟讀三字經，背誦了不少唐宋詩詞。又在著名國學大師蘇淵雷先生的引領下，閱讀了不少經史子集，融通儒、釋、道，融合文、史、哲，對中國傳統哲學思想有比較深入的體會和獨到的見解。中國書法，當然要書寫中國人骨子深處的文化思想。把典與精華掛在牆頭，裱在卷頭，念在口頭，想在心頭，動在手頭，是書法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卓越貢獻。

無邊書法筆意破空而來，率意超曠。偶有興會，則觸遇造筆，皆發於由衷，得乎自然，隨乎情性，不從於外，頗有高深之意，不乏質素之風。結字工巧靈動，精於斷連，點畫之間，莫不調暢。如清澗長源，周流而無滯；又如縈回崖谷，厚重而不遷。無邊書法講究用紙、用筆、用墨和用印，筆力多骨，風神凜然，沉著痛快，簡潔精熟，實而不樸，文而不華，雄才與逸力並峙，古雅與靈姿同輝，必將有力推動中國書法走進新時代，走進全世界。

（作者為文學博士、比利時根特大學藝術哲學博士後、復旦大學文藝學博士後、上海音樂學院藝術學博士後。上海音樂學院研究員、兼任西安音樂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