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郭健因为她伤痕上的粉红丝带

感谢郭健 因为她伤痕上的粉红丝带

文/杨雪 摄影/周裕隆 化妆/刘阳 用瑜伽创造生命奇迹

她是那个声音柔美得像催眠的瑜伽老师

她是那个在手术前夜以一袭玫瑰红法国晚装与友人告别的

“做了3辈子女人”的女人

她是那个摔一跤也比别人漂亮的女人，她跌的这一跤叫乳腺癌

她说，感谢乳腺癌，它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句费解的话

我们说，感谢郭健，因为她伤痕上的粉红丝带会带更多女人远离乳腺癌

中国第一条系在失去的乳房上的粉红丝带

2005年6月，我在北京见到郭健。她穿着一袭极其华丽鲜艳的印度纱丽，耳朵上戴着琳琅的宝石耳环，配红色太阳镜，鲜活明朗得简直不符合她的年纪。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非同一般的女人，她不仅仅是外表引人注目这么简单。

    郭健两年前得过乳腺癌，做了右乳全切手术。她是我们少见的那种患者，和她说话不必小心翼翼反复斟酌，她太懂得如何让人放松了，既乐观又自信，完全不像个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病人。面对我们的拍摄请求，郭健表现得很坦率。她愿意将这件事作为自己的一个责任，她有种“舍我其谁”的担当，她觉得作为过来人她有义务提醒更多女人乳腺癌的严重性，以及守护女人的美丽是多么重要。

    她脱衣时的从容感动了我们的摄影师，使这个对创作十分挑剔、开始还老大不情愿的小伙子严肃地投入到拍摄工作中。郭健的爱美在工作过程里让大家印象深刻，她强调一定要“好看”，对着镜子寻找着最好看的POSE，她要告诉那些身体残缺的女人们，少个器官也丝毫不妨碍我们的自信，我们一样很美。

    镜头里她的神情昂扬，笑得很灿烂，取代乳房的那道伤疤让人警醒又心痛。我小心地在上面画上粉红丝带的LOGO，生怕碰痛它。她善解人意地说伤口早长好了，不疼。那一瞬间痛惜、柔情和感动同时涌上心头。

    中国乳腺癌防治史上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张照片诞生了。它带给我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相信可以同作用于我们的几十万读者，再经由她们波及更多的女性，让更多人免于此劫。

    拍摄后郭健即兴给我们表演了一段优美得出神入化的瑜伽。后来知道，手术4个月后她就在美博会的答谢酒会上表演了，当时没有人相信她是个刚做完化疗的癌症病人，他们称她是奇迹。郭健为自己独创了一套康复瑜伽，在手术后帮助她恢复了手臂的活动功能，瑜伽冥想也使她获得了更加从容恬淡的心境。

    那么，创造奇迹的是瑜伽吗？郭健说，是心灵的力量，瑜伽只是利用了这种力量。我们常说要听从自己的心，可是有谁真正做到了？我们的化妆师对她身上穿的纱丽很感兴趣，说郭老师您真敢穿啊，是为了配合拍摄才这样打扮的吗？郭健不无骄傲地说：“我平时就这么穿！手术以后就是这样了。我决定了自己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把灾难看作上天的礼物

    2003年4月，当时在北京做全国瑜伽大赛总评判长的郭健摸到自己乳房有个肿块，同侧腋窝部分有一个鹌鹑蛋大的淋巴结，光滑可移动，不痛。有过多年从医经历的她当晚辗转未眠，心里反复地问自己：“是它来了吗？”

    5月20日，郭健躺在了广州市第一医院的手术台上。最后清醒的时刻，她在乳腺癌淋巴结转移全麻手术的同意书上写下了“请保留我的胸大肌、胸小肌”的要求。因为，如果醒来，她至少还可以继续做瑜伽表演。

    郭健是个从小被“坚强”要求着长大的女人，在人前暴露挣扎和悲观在她看来是不理性的行为，会波及他人的情绪。于是，她背着医生护士和战友悄悄擦干泪水，生怕老同事们会伤心。

    手术后的一个深夜，送走了所有来探病的朋友，安慰伤心的学生至精疲力竭之后，独自待在房间里的郭健忽然悲从中来，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打电话去师姐家哭诉，要求她陪自己去西藏完成心愿，求她帮忙照顾小狗宝宝……接着又打电话给同事，要求安排后事，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她说，自己从来没有那样脆弱过。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晚上没人陪伴无法入睡，甚至还要摸着别人的脸，感觉有生命的呼吸，心里才会塌实。

    郭健说自己曾是一个物质生命非常张扬的女人，外表漂亮，咄咄逼人，从不示弱，喜欢她的人固然不少，但不喜欢她的人却也更多。得病之后，一向独立的她开始频频“麻烦”朋友们，要人陪她去烧香，陪她吃饭，连化疗也非要朋友答应陪伴才肯去做。她说从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安于示弱的时候，也没想到，她因此收获了一些难得的友情，实在是癌症补偿给她的礼物。

接纳，比坚强更可贵

    两年后，郭健告诉我说，她并不像普通女人那样痛惜乳房。乳房于她，作为一个女性身份象征的器官的全部作用都已经发挥了，美过，哺育过，离异后长年独身，也使她少了来自家庭伴侣方面的压力。她说我不是痛惜乳房，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傻，很累，为什么要把自己磨损到这个田地，为什么到这时还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宁可孤独地承担伤痛呢？

    一般人喜欢用坚强这个字眼来形容别人和鼓励自己。坚强，在感觉里是一个硬而脆的物体，是宁折勿弯的。郭健说，她在部队中从小被教育“要坚强”，得病前她早已习惯了以那样的思维模式来要求自己，直到患乳腺癌。“癌症就是告诉我，我错了。” 郭健说疾病是上天给你的警告，让你知道你这样过日子出了问题。

    白日里那个永恒微笑，总是优雅，总是乐观，用美丽衣饰将自己重重武装的女人，是我们对自己的理想。理想高远没什么不好，但不必把自己逼到又硬又脆的地步。我们想做的那个自己，和我们自己之间的距离，是对自己的接纳程度。

    在外界纷纷用战胜癌症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的时候，她纠正说，战胜这个词很悲壮，不如接纳。就像她只做了4次化疗，并没有按惯例做6次，因为“承受的极限已经到了”。她听从身体的感觉，不用坚忍来挑战身心极限。

    冷静如郭健，也曾在化疗前的晚上，因为担心化疗后吃不下东西，把自己撑到胃胀得不能入睡。她在日记里说，“我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不知有多少要求自己比她更苛刻的女人，在好强那面魔镜面前不可自抑以至损兵折将。放自己一马又何妨，为什么要永远精明，永远高效，永远一丝不苟地美丽，永远不会上错车吃错药看错人？

    虽然现在郭健在一手创办的瑜伽事业中依然活跃得像个“女强人”，不同的是，她气质里多出的那一分从容淡定的味道。就像坚强是铁，从容却是水。即使是面对生命中的灾难事件，也像水一样从容地去包容，接纳。然后在这上面，生命之花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