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局大院
■刘燕成
水利局的前庭后院,是两块很小的空地而已,被称为水利局大院,局办公楼耸立在院子之间,有六层楼,不高,也不矮,对于这座小巧玲珑的小城而言,五层楼以上的砖房即可称作大厦了的,我不爱高楼大厦,却独钟于这块院子。每每心寂之时,我都要走出寝室,去院子里聆听虫鸣或草长的声音,那天籁之声,才是最为热烈的,是温暖的,是永恒的!
我本黔东人,为了生计,不得已,流浪至此,却有幸居身于这座城市,成为工作在这座小城的水利人,恐怕这是前生注定的。我的寝室原是单位的驾驶员休息室,一面朝里墙,一面临街,临街一面正当前院,院子不大,但很有格调,几棵幼小的水杉栽种在院子前排,后排则是几蓬石榴,地面用进口草皮铺就而成,绿悠悠地,一年四季若此。相较之下,后院则要简洁了许多,就一块水泥地而已,白天用来停放单位的车辆,夜晚,则是空荡荡一片了,偶尔,借助穿窗而出的灯光,可寻得见一些蟋蟀从院子土墙上的隙缝飞跃而出,它们停落在水泥地上,用前脚一个劲地抓饶嘴角边上的触须,似乎是在瘙痒,时而又兴奋地展开那短小的双翅,跃跃欲翔的样子,甚是可爱。
春风还未真正大势拂来,我却早早地在院子一角,发现了那嫩绿的春天,伸出手去,轻轻地翻开院子里的小石块,便可触摸到春天的颜色了的,甚至,偶尔还会碰得见石缝里那幼小的青蛙,眯着眼,正躲藏在早来的春风里做着美梦。
夏天的院子,近乎于一块演奏台,蟋蟀啦,青蛙啦,蝗虫啦,壁虎啦,它们游走于院子前前后后的任何一个角落,凡能发声的,都一个劲卖弄开了嗓子,尤其青蛙的哇鸣声韵重力大,老远都可听得见,辨得出。相较之下,蟋蟀的吟唱则要矜持了许多去,声细且时起时伏,似若涧间水流,触石则音重,地势平缓而声微弱,无夸张之态势,无轻浮之身行。而蝗虫除了会飞翔之外,跳动也很精灵的,它们习惯歇身于草尖,踩得那嫩绿细瘦的草叶一颤一颤地,快要撑不住的样子。只有壁虎,教人捧腹笑话它们于草间爬行的动作,那笨拙的样子,憨态可掬,极为作怪,不过这些家伙是有防身绝术的——断尾逃生!壁虎的尾巴,只要你一碰触,则立即断裂,这是生存法则里早已规定了的,这大概也是一种生命饱受各种阵痛之后而得以艰难生存的又一法宝罢。
晚秋里的院子,是历经了狂躁之后的沉寂,从市面吹拂而来的秋风,也早已没有了先前扶枝摇叶的力气,一切都蕴藏在宁静的夜色里了,只见院子上空的秋月,渐渐地,接近于360度的圆周,接近于刚烈的冬天。
而冬天里的院子,照旧是一块充满了暖色的绿,不光是那进口草皮上的进口草种所散发出来的青绿,还有那水杉的苍翠,细嫩的杉叶正沐浴着冬日里并不多见的斜阳,静静地,抽拔着身子,待到鹅毛之雪纷纷扬扬飘天而来,这院子,固然呈现出一片银装素裹之景象了。
遗憾的是,水利局的同事大多是没有福分来分享这院子里的乐趣的,他们只顾着遵循“早八晚五”的工作时间规律,除开工作之外,他们牵挂着的只是家里的父母儿女和丈夫或妻子,哪还沉得下心来观看这院子里那细小的生命和变幻无穷的四季呢?只有我,对这院子是钟情的,闺中密友一般,时时牵挂在心!
东街夜话
实际上,我意象里的东街就是开州大道,这一点和地地道道的开阳人是有区别的,就像我习惯称开阳为开州一样。大概是因了我工作和居住地都是在开州大道罢,这条街,便深深地刻印在我脑海里了,尤其是夜里的东街市面上,那熙熙攘攘的夜宵人,那街边的菜市,那灿烂的霓虹灯,那万家星火,诗性一般,闪现在眼前。
东街的夜是从傍晚六点开始的,这个时候,那些刚刚下了班的工薪族,三三两两从开州大道两侧的办公楼走出来,慢悠悠地,各自走着各自的路。要是回家的方向是一路的,则走着走着就走成一群人了,有说有笑地,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夜越来越暗,东街上的霓虹灯,却越发灿烂起来,而这街,是崭新的,宽广且繁华。从开州大道分路而入的紫江花园一隅,夜市是最集中的,只见夜宵摊陆陆续续沿街次第摆开,有做小炒的,有卖坩埚小吃的,有经营牛羊肉米粉的,一摊扎一个棚,用塑料封了棚顶和四周,当街的一面则留一个小口做了迎客的门,一茬接一茬的客人,就是从这个小门进去的。老板固然也很客气,他们坐在小门一侧,没客人来的时候,就自顾着侃些无边无际的话题。开州人就是这样喜欢侃门子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装了多少笑话在心里,反正时时都可听得到他们的笑声。这夜宵摊,大多为夫妇打伙经营的,女人负责炒菜做饭,男人负责收拾和清洗碗筷,似乎分工早已约定速成了,各自干着各自该干的事,经营有方,做事有序,这小本生意,是一家人的经济来源呢,不好好经营下去,是要挨饿的,何况家里的老老少少,都依盼着这么一个小小的摊子,衣食住行,何其容易?
开州大道的另外一侧,有一截并不宽的小道,便是专门经营蔬菜或瓜果的,当然也有一两家肉铺摊,这岁月了,光吃蔬菜是开不了味的,固然前来割肉的市民也不少,但都要得少,多的也只是刀把肉而已,且要精瘦的,打一点肥肉都不行,不然就要换一个价。蔬菜则是从小城不远的郊区农庄拉过来的,那些专靠种菜维持生计的菜农,都养得有自己的马匹,购得有自家的马车,编得有青竹蔑篓,白天就在菜园里收割了菜来,整整齐齐地装进了蔑篓,再捆扎在了马车上,待得天色渐暗,傍晚来临之际,便赶了马车,径直走往开州大道。要是地里的葡萄熟了,梨儿黄了,野地瓜开裂了,果农们便也赶了热闹,将果子一起拉上了马车,换回了银子,心便甜蜜蜜的了。这时的东街,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买卖的人群,他们讨价还价,嘻嘻哈哈的,像是在说着什么玩笑,俨然看不见市井的味道。开州人是和睦相亲的,无论你是买是卖,都只是为了管好自己的一张嘴巴而已,嘴巴养得好了,口碑固然也就好,生意自然也就火了上去。不像大都市里,任何往来都充满了铜臭,都关乎一个“钱”字,那赤裸裸的买卖,开州人是看不惯的,也无须去学了那模样。
屈指细算,我来开州也有些时日了,这菜市和夜宵摊,我都经常去的,一个人的生活,说简单,它就简单,说复杂,它也就复杂,总之,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都饱着呢。勤快的时候,我于便去了菜市,弄一些精瘦的上等肉食和一些蔬菜,回得家来,一个人慢慢独品。大多时候,独倚窗帘,看着窗外的东街车来车往,沐着那穿窗而过的街灯,我是要干上半盅土酒的,于是,借着二两酒趣,那颗想家念家的心,也便温暖了起来。
一个人的日子,夜总是很长,于是吃罢晚饭,便悠哉游哉地去逛东街的夜市。路不远,沿开州大道行走百来米,就到了夜宵摊的,只见夜宵摊的帐篷内,坐满了客人,有的吃饱了饭,抹抹嘴角的油水,付了钱,便走了。有的则坐在那里,漫无边际地聊天,说笑,侃门子,他们时而附耳低语,时而开怀大笑,时而酒令声起,脸上荡漾着幸福。住在东街两侧的市民,他们有的干脆一家人都跑到了夜市上来,围着夜宵摊,点几道家常菜,慢慢地品味着东街的夜,品味着生活。有时,听着从东街深处传来几阵朗朗读书声,抑或是男人逗着小孩疯玩的说笑声,心便像是回到了家了,那些独处异乡的孤寂,于是渐渐地淡忘在了脑后。
其实东街,又何尝不可算作我的故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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