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开车出去,看到一辆蹦蹦车停在巷道里。车里载满了西瓜。几个人围着蹦蹦车挑瓜,而车的主人正忙着称西瓜。
我静静地将车停下来。看到我的车停下来,卖瓜的大哥连忙把秤放到车上,弯下腰来把堆放在地上的西瓜往边上挪。
这条巷子非常窄,两辆小车要会车也很困难。如果平时有一辆车停得不是地方影响了交通,我会焦躁地大声按喇叭。
可是这会儿,我静静地把车停下来,笑着看着卖瓜的大哥腾出路来。
我知道他对这个城市不熟悉,我知道他对这个城市很紧张,我知道他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希冀。
因为,我的兄弟姐妹也是农民。
因为,我也曾经,对这个城市不熟悉,对这个城市很紧张,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希冀。
我记得我十六岁来这个城市求学,在表哥住的楼道里用土话打听他们的住处,让表嫂很失面子。
我记得我不会说标准的普通话,不会梳妆打扮,没有钱买漂亮的衣服,所以,每次演讲比赛,尽管我的稿子最优秀,可是我仍得不了第一名。
我记得语文老师一个一个,把我作文中的“馍”改为“馒头”。看着我不解的目光,他认真地向我解释,写作文不应该用方言词汇。
我记得父亲跑了几十里的路来到城里,借一辆自行车,带我去看火车。没有看到火车,只看到一节停在那里的货车车皮。两毛钱一碗油茶,父亲只买一碗。他坐在我对面看我喝完,说他不喜欢喝。
我记得我喜欢看电影,可是买不起电影票,于是我就努力写影评,以换取一张影评员的证件,好能免费看电影。
我记得上学时为了省饭票,装模作样说自己不喜欢吃食堂的饭,天天在宿舍里泡简易装的方便面,造成长期便秘肛裂。
我记得刚成家住在一楼厕所的对面,我的老母亲去水房淘菜洗衣,一不小心就会碰到男生在小便。
我记得孩子三四岁时,我们住在危楼里。房子的裂缝,足有一指头宽。锈迹斑斑的阳台上,我们养的花很难成活,种的葫芦没有一个能长大。
我对这个城市由不熟悉到熟悉,由紧张到游刃有余,由有所希冀到志在必得。我知道了跟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在那里喝茶,去那里健身,什么地方新开了公园,什么地方新修了医院。
可是,我没有办法忘记我们在这个城市里所遭遇的尴尬、困顿、窘迫。
所以,当卖瓜的大哥挡了路,我静静地将车停下来,耐心地等他照顾好他的瓜。
并且,我感谢他给了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回顾我身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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