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斗（10）

谨把此书献给没法《奋斗》而又无条件《蜗居》的8090一代。——题记

第十章 你们要用生命中所有的瞬间去实现一个永远不变的诺言

一早醒来，老赵做出一首诗来，他觉得好笑，就信手写到笔记本上——我的左手握着你，我的右手空空如也。没承想被洗漱回来的王晓兔正好撞到，一把抢夺过来，反复读了好几遍，也没有悟出其中的道理来。等到老赵刷牙回来，小兔依旧捧着那诗诧异，一副小学生做不出算术题的样子。“哎，你说你最近写诗是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估计只有你林妹妹才能明白了！”小兔绝不对放过任何一个挖苦林多多和老赵的机会。“嘿嘿，那你把那诗发给她，看她怎么说好了！”老赵梳了梳头发，是留一个偏分好呢，还是直愣愣的上去好？“我干嘛要发给她，我又没她手机号，倒是你有吧，是不是都背下来了？你说你，刚把她手机号删除了，马上就又能联系上，你们是不是就只能这么着藕断丝连呀？”王晓兔嘴上绝对要沾到便宜。“你不是都删除了嘛，上次又有了是因为人家主动联系我的，我有什么办法，就是因为你删除了，我才不知道是谁的，才接了电话的，这下子被你倒是有了把柄。”王晓兔听到老赵的抱怨，反而开心起来，对付男人就是要狠斗一闪念的，要把一切坏意识扼杀到萌芽状态里，你不时刻提醒着他，他没准就给你犯个错误回来。男人和孩子一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揭瓦还是好的，像老赵这样的，他悄悄地给你约会去，王晓兔又想起八月十五晚上的捉奸，“怎们当时没把你们堵在床上”？“又怎么了，把谁堵在床上呀？拜托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今天要去你家见你老妈的，成败在此一举了，你紧张一点好不好！”王晓兔也知道今天肯定是一场硬仗，为了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她还没告诉她妈要带老赵回去，就说自己今天傍午的时候到家。

“是去黑佛客运站坐高客回去，还是直接到火车站做火车回去？”老赵随口问了一句，关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男人是没有智力来参与的。“做高客走，两个小时就到了，带了那么多东西，挤火车还是不方便，你有点脑子行不行，别整天跟大爷似的，什么都要我操心！”“哦，主子您圣明。那咱们这些东西都怎么带上？”老赵看着身边大大小小的盒子，也觉得这次就冲这些东西也不能不让吃顿晚饭的。男人们第一次去丈母娘家，你别的都甭说，把东西多背上点儿，没有坏处的，丈母娘就是旧社会的地主婆子，地主婆子还是每逢年关才过来催租子的，可丈母娘逢年过节不用她催，你身边这个女人就张罗着帮地主婆子收租子了，给地主婆子送租子你可以哭丧着脸说少东家今年天大旱呀，可给丈母娘送租子，你敢哭丧着脸看看？“别整天哭丧着脸，见你丈母娘的时候积极点，别跟在家一样，什么都是大爷，学着多动手，勤快点，当大爷当习惯了呀？”“我没哭丧脸呀，就是觉得这么多东西怎么带过去，路上非压坏了不行。”“那你不会把东西抱紧点，非要压坏了才好呀！要不说你当大爷当惯了呢，这么点儿事情都要我教！”“不是用你教，你看看这么多东西，怎么抱在怀里呀！”老赵指着面前那堆花花绿绿的盒子。“女儿都给你了，你怎么没说抱不住呢！现在倒是抱怨起抱不住来了，我看你是有意和我妈过不去的，到时候被你丈母娘轰出来，我可不管你！爱去哪吃饭去哪吃饭去！”小兔说着往老赵身上一推，做出轰出来的样子。“说正经事儿，你妈要真把我轰出来怎么办？我不能真自个找地方吃饭去吧？”“你看你一惊一乍的，要是真把你轰出来，我也跟着你走，咱们头也不回，没商量，这行了吧！”小兔又转过来安慰老赵，她现在倒是觉得这个男人像她的孩子，一副担惊害怕的样子。

先从西三教坐车到火车站，然后又从火车站倒车到黑佛客运站，老赵抱怨起市政府来，“把汽车站和火车站并在一起多好，这么多人流转运，给市政交通造成多大的压力”！王晓兔和他一起抱着那么多花花绿绿发的盒子，自己也觉得就凭这些东西，老妈也应该让人家在家吃上顿晚饭的。不是春运季节，客流量并不是很大，小兔很容易就买上回家的车票，五分钟一辆班车，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做上高客了。“妈，我已经在车上了，应该中午就能到了，你让哥哥到火车站接我一下吧！”王晓兔给她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行，我让你哥哥过去接你，这么大个子了，回家还用得着接！”“嘻嘻……”高客没过几分钟就出了石市，直接上了高速，一过收费站，客车上的电视开始有信号了。电视里放的是一个叫做《四枪》的烂片子，还是著名的大导演拍的。老赵一看这片子，就开始有话说了。“小兔你看，这就是那个大导演拍的电影，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呀！”“人家不是说了嘛，谁也别把他当成圣者的，他的目的就是搞笑呀，大家一开心就好了！”“我看这人是纯属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大家捧他是因为他拍出来的片子有东西，现在拿着大伙的这种捧搂钱玩儿了。”“他不是也有许多好的片子嘛！”“可这部真是让他晚节不保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但凡出了一点名气的人就不要自己的名节了。要是一个二流的三流的导演说自己只是逗大家笑笑也就罢了，现在连他都这么说了，可见中国真是无人了！”“无人了！不是还有你们哥几个了嘛！你、马扎、达子和那个小娄？”“所以我要考研呀，在中国这地界，你没个学历说句话谁把你当个屁呀！你看看现在那些顶着某某博士头衔的无真才实学的家伙到处都是，一会儿到电视台卖假药，一会儿到报纸上说谁谁谁的作品又是80后圣经了，老子也是80后的，我怎么看不出它是圣经来？”“老公，我支持你，你干脆组织你们哥几个去拍电影吧，拍个《五枪》，让这个大导演看看什么才是艺术。”“呵呵，到时候个给你个女主演。我看不惯这种烂片子不是因为它搞笑，而是因为它脱离了中国现下的实际了，有的人蜗居了，他还枪，有的人蚁族了，他还枪，作为一个大导演丝毫不关注民生民像，算什么导演！”王晓兔在老赵的熏陶下也变成了一个愤愤不平的家伙。

车子里一阵笑声接着一阵笑声的。老赵突然悲哀起来，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了呢？如果说这个导演前期的作品关注当下了，从对余华作品的改编到对王朔故事的叙述，他都一一艺术并人生了的话，那今天的《四枪》是不是并非他的本意呢？人怕出名猪怕壮，他这头猪壮了，不敢活着了，就枪起来，自己这头猪还名不见经传，所以敢说上几句。到时候真个也出了名了，恐怕也不过是一个《四枪》罢了。知识界元老们的堕落，也无外乎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大抵应该在车厢上贴上莫谈何事的招牌的。想着想着就入了神，连王晓兔在他手上画出几个小乌龟来都不知道了。车一路的飞驰下去。

纪佳的父母依旧无法面对孩子的离去，他们更无法面对这次意外失足。家里面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下面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弟弟，本想着等她学成之后能有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然后贴补家里，把弟弟也供出来，现在可好，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剩下惨不忍睹了。老太太一夜就全白了头发，两个人依偎着哭个不停，到天亮的时候已经哭不出声来。就有人过来告诉他们尸体要马上活化掉了，不然会臭掉的。老太太又哭出几声来。貌似有个警察过来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钱的事情，老太太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和发泄对象，猛扑到黄大明身上来，“你们学校为什么没装防护栏，让我女儿从上面掉了下去，为什么……”……黄大明也有了许多疲倦，想一把将这个老婆子推开，可又觉得还不能，现在只是让她闹的时候，等一切都消腾了，也就是不了了之的时候了。出乎黄大明意料的是，天开始转热的时候，纪佳的叔父开着一辆卡车从工地上赶过来了。看他满面尘灰的样子，一定是刚下班。

“嫂子，你别哭了，我老板说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学校是要赔钱的，至少要一百万，这是防护不当。上次他们学校电线老化失火，电死一个薛恒，也赔钱了。”黄大明也终于等到了钱的话题，他心里清楚最终也不过是学校要给他多少钱的问题，当然一百万绝对是做梦，百分之一还是有可能的，学校肯定不会失职或者防护不当，一万块那是对你们的抚恤金，是安慰你们的，别想着多拿一分走，黄大明心里面打着算盘。老太太也不哭了，转而和那个老头向这个叔父询问起事情来。黄大明看着他们嘀咕了半日，也并不做声。大约有一节课的时间，叔父过来和黄大明说事情了。黄大明还是一再澄清自己是纪佳的辅导员，孩子出了这种事情他比孩子父母还难过，但又说自己只是学校的一个最下面的辅导员，说了不算的，一切还是要像领导请示。在工地开车的这个男的，一看就比纪佳的父母见过世面的，说话也客气，还能说几句普通话。黄大明只是听着，或者解释那么几句，他知道一切最终都只是落到要多少钱上。纪佳叔父客气了一个大圈子过来之后，倒是问起黄大明来，“老师，您看咱学校在这件事上毕竟是防护不当造成的，我是个粗人，但在工地也知道工人从楼上摔下来，老板绝对不会不管的，您看学校能陪多少钱出来”？

“这事儿嘛，我也只是个最下面的，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学校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上面的领导说这不是学校的责任的，一分钱也没有的。我也是个最下面的，出了这种事情我也难过，也想着为孩子的父母做点什么，但也是无能为力呀！赔偿的事情估计是不行的。但我可以向领导反映一下纪佳家的具体情况，希望学校领导能体恤家庭困难，给与一定的援助。至于多少，我就真不知道了。”黄大明觉得自己不愧是做辅导员的材料，心里虽然没底，但话在他嘴里却是滴水不漏的。“黄老师，我们都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您比我们有经验，您多帮着点，他们家确实有困难，他爸爸常年有病，干不了重活，家里也没有多少收成，您知道的，这年头，天不下雨，没收成的，地里不打粮食，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人没法活呀！”黄大明想要为着这些话而感动一把，他想挤出几滴眼泪来，从而证明自己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可这时候的良心不知道藏到哪去了，眼睛像在沙漠上一样，半点水珠都没有，干嚎吧又显得虚伪做作，真是没了办法。“家里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会尽量向领导争取的，体恤金还是要给的，说什么也要给你们争取下来，我就是这个辅导员不做了，也要给你们争取抚恤金的，只是数目上你们就别抱太大希望了，能有多少就是多少吧。”老太太开始的时候听到一百万的事情，后来又听到黄老师的百分之一，现在又是有多少算多少了，不免又哭起自己苦命的女儿来。

正在这个时候，黄大明的电话响了。“喂，大明呀，你岳父说让你在中文系组织一次募捐活动，可以发展到各个院系去，就说死的那孩子家家庭困难，需要帮助，发动大家捐款，然后把募捐到的钱整理出来，学校在加上一点，也就了事了，不然光两眼顶着学校那点抚恤金是不行，拿不出去的，她们家人也会闹的。”电话是黄大明的老婆打来的，他听完老婆的话，又佩服起岳父大人来，岳父就是岳父，吃的盐比自己吃的米都多。黄大明马上把电话打回去，告诉学生会的几个干部，马上组织一场对纪佳同学的募捐，就说纪佳的父母家庭十分困难，十分需要救助。

在第一餐厅的门前，王敏和一干人等正在组织一场规模宏大的募捐活动。“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的歌曲就被他们放了一天。而正当王敏等人筹备募捐活动的时候，老赵和王晓兔已经下了高客，正在客运站门口东张西望。“妈，我哥怎么不接电话，到底出来没，我已经到了！”小兔抱怨着。“你哥没带手机，已经出去了，你就在车站门口等着，一会儿就到了。”电话还没说完，小兔的哥哥就开着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她们跟前。“妈，我看到我哥了，又帅了！不说了，挂了！”

“哥，你又帅了！”王晓兔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哥。王晓虎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行了，行了，想我了吧”！“想死你了，你看看，想的我都有皱纹了。”王晓兔指着自己的眼角。“你嫂子早就有了。”正说着，老赵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了。“这是？”王晓虎脸色突然一变。“这是我男朋友，这次带回来让咱妈见见，不许说反对意见呀，哥哥你从小就最疼我了，您一定要和我统一战线，坚决维护你妹妹自由恋爱的权利！”说着，小兔伸出胳膊来，一个自由女神像的姿势。“哥哥好！”老赵有些木讷，虽然他在车上就已经想了好多应付小兔家人的话，可到真用的时候却真想不出来了。“哦，你好。”王晓虎抬眼看了老赵一下，也并没什么可说的。“走吧，上车吧。”王晓虎示意她们上来。“上车，呆子！”小兔给老赵拉开车门，把东西也放在了后座上，两个人就挤在一起要关车门。“兔子，你上前面来。”晓虎用命令地口气说。车外面已经开始炎热，车内猛然间寒冷了一下。小兔说：“你好好开车吧，后面坐的开！我不到前面去。”王晓虎有点不高兴了，也没再说什么。

车打了几个拐弯，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来。“你先在上面等着，我告诉你嫂子一声，中午让小王盯着，让她回家吃饭。”王晓虎下了车。麒麟超市的大牌子映入老赵的眼里，上面还有君乐宝的的半截子广告。“君乐宝这东西好，小孩儿喝了补钙！”老赵终于想出一句玩笑来。“呆子，你一会儿眼皮放活点儿哟，别臭贫了，一会儿有你好果子吃。”老赵的脑子里就映出三鹿君乐宝的广告来，一个白净的女人的脸，拿着一个奶杯子，然后说，三鹿君乐宝大红枣酸奶……

王晓虎咣当一声把车门摔上，又重新坐到驾驶的位置上来。车子往后面一拐，上了柏油路，没一分钟，开进一个四合院。“这是我家，到了，呆子，赶紧把东西拿下来，给你丈母娘带进去。”王晓兔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老赵也放下以往的大爷的架子来。谁要是到了地主婆家还充大爷就要倒霉了。“妈，我回来了，咱们家长工给你送东西来了！”小兔冲着里面大喊。从里面真跑出一个中年女人来，虽然上了点年纪，但头发梳的干净，衣服也很整齐，“快过来，快过来，让我想死你了”！老妈笑呵呵地出来了。“这是谁？”“你半个儿子呀！”王晓兔毫不避讳与老赵的关系。老妈就瞥了她一眼，“带男朋友回来也不说一声”，然后上下地打量了一下老赵，感觉孩子长的还算干净，除了老长的头发之外，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叫什么名字？”老妈问了老赵一句。“他叫呆子！叫他悟能也行！”小兔开玩笑地说，弄得老赵脸一红，不好意说话了。“这孩子！快进来，快进来！”

老赵把沉重的从石市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突然觉得一切要比想象中的顺利的多，能被笑着迎进来，还能不管顿饭吃！想到这，倒是觉得自己多虑了。听到女儿回来了，老爸围着围裙就从厨房跑出来了，“兔子，想我没？我可是正在给你做红烧鱼呢”！王晓兔笑着说，“冲着红烧鱼的面子，还是想一下老爸吧”！老爸又赶紧冲回去了。客厅里开着空调，相比外面的闷热，确实是舒服多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阿姨，我叫赵海。”“坐坐，别那么客气。”老妈让赵云坐下。一切都要慢慢谈，坐下来再说。

“今年多大了？”“二十四。”“家里都有什么人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弟弟，叫赵云，也在上学。”“爷爷奶奶身体都好吗？”“都好！”“父母都好吗？”“都好！”“父母今年多大了？”“父亲五十，母亲四十八。”“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们是种地的。”“哦，好呀，现在我们这有地的都比我们这些没地的强，等以后我和你叔叔退休了，也到老家种地去。”“妈，你不如和爸爸去种西瓜去，到时候让哥哥嫂子和我们去地里吃西瓜！”王晓兔插话进来。“吃，就知道吃，冰箱里还有半个西瓜呢，你爸爸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一大早从超市带回来的，冻在冰箱里的，快拿出来吃吧！”王晓兔一蹦一跳地过去拿西瓜。

“我是叫你大海呀，还是小赵呀？”“您叫我小赵吧！”“小赵呀，你签的哪的工作呀？和兔子是一个学校吗？”“不是，阿姨，我打算再考研，今年没考上，打算再考一年，所以还没签工作。”老赵明显地感觉到对面这位阿姨的神色不能正常了。“没签工作呀！”“是的，我打算考北大的研究生，等上出来之后再工作，待遇会好点儿！”“我们那个学校还没有北大的研究生呢！到时候你能看得上吗？”“嘿嘿，阿姨，到时候我可以争取留在北京的机会呀！”“兔子，你过来！”“什么事儿呀，妈，我正给你切西瓜呢！”“别切了！过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什么事儿呀，妈，您别人家一进家就问这问那的，你怎么不问问人家饿不饿呀！”“你给我过来，我想好好找你们俩聊聊！”小兔觉得妈妈的语气加重了，知道应该人真难对待了，赶紧坐到老赵的一边来，打算同仇敌忾！

“他说要留在北京，你知道不？”“知道呀，老妈！”“那你呢？你不是签了咱学校了嘛，我和你爸爸可是托门子给你送到学校去的！”“是呀，老妈，到时候我再去北京不就得了！”“你说得轻松，可你的档案呀编制呀什么的可都在这了，是你说走就走的嘛！”“我知道，到时候不要编制不就得了！”“小赵！你别挂阿姨我多嘴，你知道没有编制的后果吗？像你阿姨和你叔叔吧，我们两个退休后没人一个月还有一千多的养老金，也就基本上能过了，你们谁带着孩子回来一趟，我们老两口也有资本给孙子孙女买点东西，可你们一旦没有编制，撂下工作不稳定不说，单是你们老了以后怎么办，就是一个问题。”“妈，你看你，人家才刚回来。”“刚回来怎么了？你现在是主意越来越正了呀，连你妈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我怎么听不进去了？我刚回家你就问东问西的，你不觉得烦人呀？”“你觉得烦人啦？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到时候你真跟着他走了，连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就知道你妈今天不烦了。”“行啦，妈，你为我好就多替你女儿想想，别动不动就工作啦编制啦什么的，老赵还养不起我呀！是吧，呆子，快给你妈表个态！”老赵一脸尴尬。“我不用他表什么态，表态有什么用，还不是空头支票！我就想问他到底想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妈，你再这样我们不在家吃饭了，一回来就是这些，你还让人喘口气不？你是不是更年期了？”“兔子，怎么跟妈说话呢！”一旁的晓虎不干了。“哥，你少跟着妈一个鼻子眼出气，没你什么事儿，你当初跟嫂子结婚的时候妈也不同意，还是我帮着说的好话呢！你现在忘恩负义了，是吧？”两边貌似要进入白炽化阶段了。正在这个时候，老爸不失时机的从厨房里赶出来，“她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女儿说的也对，人家一回来你就问东问西的，况且小赵也在，女儿也不小了，你这个当妈的别不给孩子面子”。小兔和老赵在二比二的情况下终于获得救命的一票。“还是老爸好，妈，你也学学同样是当老师的老爸！”王晓兔的妈妈见老王这么说，也就把语气放缓和了，“反正这事儿你们要给我个答复的，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

话音未落，王晓兔的嫂子推门进来了，“妈，又跟谁要答复呢”？“娜娜来的正好，坐我这边来，你看看他们俩那样子，她爸爸还帮着他们，幸好我有个好儿子和一个好儿媳妇，不然就要被欺负了。”“谁欺负你了，妈，你跟我说，我跟她没完？”娜娜冲着小兔一抿嘴。“嫂子，你必须要坚定立场，当初你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是站在你那边的，现在哥哥叛变了，你可不能也叛变过去。”“哈哈，老妈又刀子嘴豆腐心了吧？嫂子可没权利反对你这小姑奶奶，我弃权算了！”“娜娜，你不能弃权，坐到妈这边来！”说着，老妈往旁边闪了闪，给儿媳妇让出一块地方来，又觉得不够，直接冲着晓虎喊，“你眼皮子活点行不？一边去，让你老婆坐这”。晓虎本来是想抬一抬屁股的，但老妈这么一说，反而倒戈到妹妹这边来。“妈，现在就你儿媳妇陪你孤军奋战了！有什么好处没？”娜娜坐下来一搂老妈的后背。“还是我儿媳妇疼我，儿子呀，女儿呀，什么的都不行，我白养你们了！”“对白养他们了！这群白眼狼，见我在厨房忙着，没一个人说过来帮一把的！”老爸又横着出来了。

儿媳妇和老赵赶紧冲到厨房去，两个白眼狼一个都没动。“叫什么名字，长的挺好，还带个眼睛，斯斯文文的，老爸你一定喜欢！”嫂子说。“我叫赵海。”“哦，小赵呀，你会做什么菜呀？我是毛驴命呀，给你阿姨做了一辈子饭。”“我能给您打个下手，菜做的不好吃。”“小赵呀，你甭听妈的，咱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事儿还不是你们自己最后拿主意，倒是咱妈给你们提的好多问题呀，你们要好好考虑考虑。”“恩，对，娜娜说的对，遇事呀，要多动脑子，少动嘴。”老爸在一旁提醒了一句。“伯父教训的极是！”老爸就哈哈的笑起来，“我是教高中语文的，就爱教育这些大道理了，什么事儿一到自己头上来，就犯晕了”。老赵一听老爸是教语文的，当时就觉得拉近了距离，天下语文老师是一家嘛！“您也是教语文的？”“是呀，你也是？”“是，我和小兔一样，都是中文系的，一个班的。”“爸，人家可是中文系的第一才子，我跟人家没法比。”小兔进来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她爸觉得厨房乱腾，就让她出去了，又觉得还不够宽敞，也让儿媳妇出去了。“娜娜，跟你妈吃西瓜去，让小赵自己做饭吃，我们爷俩在这就行了。”娜娜也谦让了一下，也就出去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谈的来。

当饭菜被端上来的时候，爷俩正谈到高中语文教育的改革问题上来。“小赵会喝酒不？咱爷俩要喝上几杯。”老爸很高兴。“老爸，这呆子除了满肚子学问什么都没有了，没酒量的，一杯酒就放在咱们家了。”小兔说。“没关系，放在咱们家也没事儿，喝多了就睡会儿，对吧，小赵！”小赵也不便推辞了。

“来赵儿，叔叔给你满上。”老爸拿出来的是一瓶陈酿，度数虽然不高，但一打开，酒气就飘出来。小赵赶紧推辞，奈何老爸十分热情。“坐，坐下，你刚说高中语文课的教参也有问题，这个想法好，我也是觉得那东西太套路化了，真按着那个东西讲，还没准真把孩子们都培养成机器了。喝着！”老爸一举杯，一饮而尽。小赵缩缩脖子，强迫着自己把那杯酒喝了下去，一股子辛辣下肚，也就什么都放开了。“您看，现在的教参都怎么说的，比如陶渊明吧，就那么一首《桃花源记》，就说他怎么怎么田园了，殊不知他猛志固常在的时候，再说鲁迅吧，什么无产阶级革命家战士什么匕首呀先锋呀之类的，什么时候把鲁迅只是鲁迅，是他自己的过！”“小赵说的对，兔子我看小赵有见识，你以后多跟人家学着点。别说鲁迅了，现在入选的哪个作家是他自己的了？”老头兴奋起来，要起来给这个未来的女婿倒酒。小兔眼皮子快，赶紧过来给几个人倒上。老头又一杯下肚，“小赵，你等会儿，我给你拿本书看看，最近新出的，你看看你气愤不”。

老头起身回了书房，从里面带出一本鲁迅的书信集来。“你看看，里面有一些鲁迅和许广平的通信，其中有一些已经公布过，有一些是新的，但还有一些你一定不知道，没收录进来，是周海婴刚刚公布出来的，因为要付版费的，所以这个狗屁出版社就不出这些新的了！你说他们缺那点钱吗？至于吗？”老头有点激动了。“爸，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个愤青呢！”晓虎说。“愤青，愤青怎么了，我年轻的时候就怕别人说我是愤青了，现在无所谓了，这年头中国也就愤青还能做点事情，别以为愤青光知道愤怒的，对国家民族的事情，我们比谁都关心，比谁都清楚！”老赵突然在这个未来的岳父那里找到了碰撞的火花。

“那么大年纪了，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也不怕别人笑话！”老妈终于插话了。“外人？小赵是外人吗？笑话，你们谁笑话我？”“我不笑话，说的是大实话！”老赵丝毫没有应酬未来岳父的意思，他感觉到这个时候应该援助一下老头，他想起摩罗的《巨人何以成为巨人》那篇文章来。“小赵，不瞒你说，你岳父我至今还是个副主任，副主任一辈子，就是因为这愤青一辈子没转正的，可我不稀罕。上次学校说要给学生们出一本咱们自己学校的作文辅导书，把语文老师们都召集起来，那个二把刀校长说，你们都说说吧，这书怎么出？他们都大眼瞪小眼的不说话，最后还是我说的，都不用为难了，我一个人写，有半个月就能完稿。果然，我十天不到就给弄出来了！”老头洋洋得意的。“你还说，那几天，你一晚上一晚上的不睡觉，我看着都心疼！你说你至于嘛！”老妈抱怨了。“至于吗？至于！只要我王庆奎在一日，就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小小的作文辅导书算什么？小赵，以后你就要这样，敢于承担起来，你甭怕别人嫉妒你，他们虽然心里不服，但嘴上谁不是王老师长王老师短地抬举着，哼，这就是他们……”老赵突然觉得这个岳父认识的有点晚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老赵和岳父一下子都喝大了，老赵吐在酒桌上，王老师吐在了厕所里。最后两个人一横一竖地躺在了沙发上。小兔和妈妈、哥哥、嫂子打撒了一下，就进了屋子，任凭他们爷俩折腾了。

马扎这边也是折腾了一天，八百块钱你卖给人家了，你不好好做行吗？王总也没有给马扎加薪的意思，只是鼓励马扎好好做，年轻人现阶段要的不是钱，是有个工作经验，整天不能老钱呀钱的。马扎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也只能附和，王总英明呀！英明有的时候不是把事情做出来，而是不做事情就让别人夸出来！

纪佳的尸首等着火化了，但学校的具体抚恤金金额还没有出来，黄大明说是有关部门的领导在外面出差还没有回来，有关部门呀！中国的好多事情就是被这个有关部门给耽误的。尸体开始变得腐臭，没办法，只得暂时装进了水晶棺。王敏他们这群学生干部们确实是做事情的，一中午一下午就募捐了八千多块钱，学生们也多是积极的，听到自己牺牲的校友家庭困难的事情，也你十块我五块的伸出了援助之手。黄大明说让孩子先火化了吧，纪佳的叔叔说什么也要等到学校把钱拿来！

王老师比老赵先醒了，小兔她妈就把他拉近里屋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一遍。王老师站起身来，什么也没有说。“你倒是说话呀！”“一会儿等小赵醒了，我和他说吧。”“你说什么，就不能先让我知道一下？”“你甭管了，到时候你认真听就成了。”

老赵醒的时候，全家有坐到一起来。王老师要开一个小会了。“赵儿呀，叔叔我是真喜欢你，你的事情我也从你阿姨那知道了，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叔叔您讲，我洗耳恭听！”

“好！那我就直说了，你们要用生命中所有的瞬间去实现一个永远不变的诺言——那就是好好的在一起！这是我和你妈对你们的唯一希望，你，兔子你们都要记住。”老赵、小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王老师的语气坚定。小兔和老赵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