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了几场雨，海边花园里的草长得有点疯。我们奇怪花工奥斯特先生为什么不来剪草。剪草是他最喜欢的一项劳动。他坐在一个碰碰车那样的除草机上在花园里开来开去，开过的地方就是平平整整的一片绿草坪。可这次他说，暂时不能剪。因为小白鹳在邻居的地里练飞，除草机的噪音会吓着它。秋天马上就到了，它的时间不多了，应该让它安心练习。

      在距离我们花园直线距离二百米的地方，有一个水塘，水塘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岛，岛上有一棵百年橡树，橡树上有一个白鹳的窝。白鹳受惊吓或者求偶的时候会发出咯咯咯的叫声，那声音在静谧的田野里传得很远。每年春天，当第一次传来咯咯叫声时，村里人都会很欣喜地说，听啊，白鹳回来了。所以奥斯特对白鹳这么知根知底，体贴关怀，让我一点也不奇怪。

      奥斯特说，这只小白鹳本来一直跟妈妈住在橡树上的窝里。最近突然飞来一只强悍的白鹳，估计是小白鹳的爸爸。它是来教小白鹳飞翔的。邻居的地是很长很长的一条，像跑道一样，正好给小白鹳练习起飞和降落。奥斯特忧心忡忡地说，今年这只小白鹳开始学飞很晚，等大队白鹳南飞的时候，不知它的翅膀是不是已经强健？

      我搬出地图，奥斯特给我指点白鹳南飞的线路。当凛冽的秋风刮起的时候，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往南飞。通常是，强壮的白鹳在前面开路和在后面压阵，中间是今年出生的小白鹳。首先，它们将穿越德国。这对小白鹳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适应长途飞行的机会。穿越德国以后，它们将飞越阿尔卑斯山。山上风云变幻，阴晴不定，这将是小白鹳面临的第一个考验。然后，它们将飞越意大利上空。这正是狩猎季节。能不能躲过意大利猎人的枪口，要看它们的运气，也要看它们的飞行技巧。在飞越了意大利以后，它们将穿越撒哈拉大沙漠。这是艰巨的路程，有时候接连好几天，没有水塘栖息，没有食物补充。这对它们是体力上的一个严酷的考验。在经历四千多公里的飞行以后，它们终于抵达温暖湿润的南非。它们在那里度过漫长的冬天，等待着春风给它们传达回归的信息。

      我记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纪录片叫“迁徙的鸟”。这部片子的奇特之处在于，它完全是从鸟的视觉拍摄了候鸟迁徙路途上的艰难和风险。影片的结尾处，在春天西伯利亚的一个农舍，一个孩子早上打开家门，看到去年的候鸟停息在门口。孩子惊喜地说，看啊，它又回来了！候鸟在孩子的抚摸下，温顺地闭上眼咕咕地低叫着。在孩子，这是旧友重逢。在候鸟，是穿越了九死一生的赴会。只可惜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鸟和人，无法真正去沟通。

     我们在树丛后面，看着小白鹳一次次地起飞和着落。带着海洋气息的风轻轻吹拂过来，虽然还很温柔，但分明已经送来了秋天的气息。无缘无故，心里多了一份挂牵。

     只希望小白鹳能早日练就强健的翅膀，只希望小白鹳飞去的那边，风和日丽，祥和平安。

             躲在树后拍的照片。普通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