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从来没有认真打算学法文。虽说法文很动听，是谈恋爱的语言，但我早已过了谈情说爱的年龄。直到有一次我在巴黎被刺激了一下，才痛下决心要学法文。那次我在巴黎的一个大商场购物，有几个细节不明白想问售货小姐，那小姐鼻子朝着天用法文问，您说法语吗？我顿时火冒三丈。因为这个女人身处世界最著名的商场之一，身边来往的是来自全世界的旅游者。到法国的旅游者不一定非要会说法语，可她做这份工作，说英文是她起码的义务。我义正词严地用英文对她说，我不说法文，但我说中文、英文和德文，请您任选一种跟我对话。

       这女人像鼓鼓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一针，一瞬间之内就瘪了下去，她马上用很友好很客气的表情跟我说起了英文，临走的时候还用中文跟我说了谢谢和再见。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地开始学法文。一个星期一堂课，除非人不在德国，别的时候雷打不动。

       我的法语老师通众多国家的语言，不仅是个语言天才，也是个教学天才。据说连最不成器的学生到了她手里，都一样能把功课学好。所以我们两个人碰到一起，彼此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我向她提出一个条件，不从ABC学起，也不马上学语法，只学日常用语，学会一句是一句。

       这样的学习带来一个后果，就是我在她那里法语讲得准确地道，出门五分钟以后就忘记了一半。到下个星期去的时候，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老师心里一定很失望，但总是安慰我说，没关系，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在巴黎一开口就把那些高傲的巴黎人吓一个跟斗。

      我的中国闺蜜得知我在学法文，千里迢迢地从中国扛过来一本专门给中国人学法语的书。这本书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把所有法文句子的读音都用中文拼音标出来。就比如说，法文的“你好”，标成中文拼音就是“笨猪”。法文的“怎么”，就是“靠忙。”小时候刚学英语时，也学过这样的办法。后来老师说会影响准确发音，不让这样做。我现在也不求发音多准确，能说个大致就行了。不妨试一试。

      我高声地读了一会儿，家属就过来，问我在读什么。我说是法文。他半信半疑地看看我，问，你确定吗? 我用中式法文回答他，靠忙，萨呢瓦吧？——怎么，不好吗？

       他不再作声。需要解释的是，家属的法文非常好，本来我也可以请教他的。但我的法文老师说，她的教学方法是自成体系，不希望别人搅和进来。所以，家里的这个现成的法文老师，我是基本不用的。

       我又读了一会儿。家属又走过来，说，你很勤奋啊。我说那当然，天才在于勤奋。他说，求你别做天才了好不好？知情的人明白你是在读法文，不知情的人以为你脑子有病呢，你这是读的什么呢？他把我的书拿过去看看，说，你这样去跟法国人说话，一开口就把法国人气倒一大片。

       我得意洋洋地用中式法语说，赛太扁！——太好了！

       这不就是我和我的法文老师共同追求的目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