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莲花心——《洗心岛之梦》

2009年的6月9日，在祭奠雷达之后，我与高岚和尹立，一起前往汶川映秀附近的牛眠沟，寻访莲花心。

         汶川映秀震中的标志，一是那惊心动魄从天而降的“天崩石”，一是那粉碎性倒塌的“百花大桥”。就在“天崩石”和“百花大桥”的拐角处，后来又竖起了大幅的广告牌，指向附近的“512大地震震源点牛眠沟”。

在汶川映秀，前面是倒塌的百花大桥，背后是映秀震中的“天崩石”

“512大地震震源点牛眠沟”

         “牛眠沟”是一处深远的山谷，因山谷中有一块酷似睡牛的巨石而得名。在那山谷的最深处，便是地震震源触发点莲花心，又称莲花心谷。

         离开原来的公路往西南行走，尽是山间小路，随处遍是地震时滚落下来的巨石。

         据说，“512大地震”发生之初的几秒中，从这莲花心谷的震源处爆喷出来的岩石达数百万立方米，充满于整个牛眠沟中，形成了宽130余米，长逾千米，厚达百米的岩石堆积区。掩埋了原有的村落和房屋。

         2008年5月12日，也是汉传佛教中的佛诞日，或许这只是时间上的巧合。但这里的百姓也把地震称为“地牛翻身”，这震源处恰是“牛眠沟”，也是巧合中的巧合。研究羌族的王明珂先生曾告诉我，在羌族的创世神话中，也有将一个捆住的牛埋在了地下，但这牛的耳朵仍然能动，动的时候就会有不同程度的震撼。当地还有这样一种传说，说这牛眠沟的“莲花心”每2千年一开花，也应在了这2008年。

         山谷里布满落石，道路狭窄难行，我们停下车来，搭乘摩托车，前往牛眠沟的莲花心。

         我的摩托车走在前面，尹立和高岚紧随其后。

         我们穿山越岭而上，逐渐抵达牛眠沟的最深处。

         尽管三位摩托车手均为本地人，骑术娴熟。但颠簸在山崖之巅，乘坐者也需具有同样的勇气才能实现这惊险的旅途。

         途径一处堰塞湖，碧绿的湖水使人仿佛进入了神话传说的意境。

       我们继续绕山而上……接近山顶的时候，摩托车也已无路可行无能为力。我们三人下车，徒步前往莲花心。

         山顶的小路上，有一只流浪的大黄狗，狂叫着奔了过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见他一幅凶气和焦虑，便停下脚步，想着慢慢说他几句……我在想，这狗和其主人一起，必定也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震撼，或许也正是因此而失去了主人，自己在流浪中守护着什么……

         这狗见我对他说话，似懂非懂，焦虑和凶意似乎有所缓解。

         然而，突然间，这条黄狗径直窜到了我的面前，在我腿上咬了一口，便急忙跑回了山坡。

         我本来是可以躲避，或者是本能性的防御，但片刻的犹豫，左腿已留下了这狗的牙痕。

         高岚和尹立急忙赶上前来，急切地询问是否被咬伤。

         我说还好，裤子蛮结实的，皮也算厚实……不过，我知道，这狗实际上并非用力咬我，似乎是用其咬的动作，述说某种难以名状的内容……

       正当我们迷茫不知怎样去到莲花心的时候，一位老乡走了过来，看上去已过中年的妇女，说可以陪我们去莲花心。我看了看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彼此报以会心的微笑。

这里已是接近莲花心的牛眠沟幽深处，难得有位老乡为我们带路

         这牛眠沟的最深处本来陡峭。地震使得山体倾移尽是滑坡，又逢雨季，行走十分艰难。

         这位老乡，不时过来帮助我，我也让她牵住我的手。

         在她的带领下，我们下到了谷底。

         恍然之间，已是身处这汶川大地震的震源点，犹如火山口……

牛眠沟莲花心，依稀可见的“新土”处，便是512大地震的震源点

         在这沟中莲花心附近，本来有30余户人家，但都已不幸在512遇难。人们为了纪念，就在这山谷里的乱石间垒起了几处祭坛。

         为我们带路的老乡说，其中有一位老人，世世辈辈就住在这里，以牧羊为生。早在一年前，他便警告人们说，这莲花心要爆了……这莲花心快要爆了……

         没有人去听老人的倾说和警告……

         为我们带路的老乡告诉我们，当地是有一种传说，说这莲花心逢千加双便会开花。

         老人也便一直守在这里，守在他祖祖辈辈守在的大山深处，汶川牛眠沟的莲花心谷。直到2008年5月12日……作为守护与见证，永远留在了这里。

         我们默默地守在这牛眠沟莲花心很长时间……一种默默地守望。

志愿者对莲花心遇难者的祭奠

         一株蒲公英，留着少许花蕊，在风中摇曳……

         几棵被抛起的山松，一年多390天的日晒雨淋，散落四处。

         但是，就在这牛眠沟的莲花心口，一棵翻倒了的松木，亦然已获生机……

         我在那里坐了很久，默默感受着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感受。

         太阳已隐去西边的大山。我捡起几块石头放入口袋，拾起一棵震落在山石间的树干，作为手杖，缓缓下山。

         下山的路更为难行。多亏这手杖，一路护持。

         其间，在下山的途中，我们遇到一只老山羊和一只小山羊，看上去又酷似野鹿。

         小羊在山坡上吃草，越上越高，老羊在山道上叫唤着，小羊也时时回应。那咩咩的叫声，在山谷四处回响。

         我们停住脚步，聆听与观望着这对山羊母子。

         那声音与回响犹如一幅画，宛如一首诗。

         那情景，便是感应和心有灵犀……

在牛眠沟莲花心谷偶遇的两只山羊

“羊”寓“祥”之义，羊中有大气，大之于人为夷，大气中包含善与美，包含着转化的意象。

       莲花心谷底依然溪水潺潺，这里也正是牛眠沟瀑布的源头。

从莲花心回到我们的心灵花园。傍晚时分，我和这里的几个孩子，在北川中学的板房校园内散步，不知不觉走去我们最初搭建帐篷的地方，一处山坡上的草地。尽管如今帐篷已经不在，已是由厚厚的野草覆盖，四处一片空旷，但我仍然在那里站立了很久，在心中抚摸着我们曾在这片草地上度过的日日夜夜，所挥洒的汗水，所付出的心血……由此浇灌了自然形成的心灵花园，由此凝聚为一种志愿者的精神。

我们的心灵花园，我们的志愿者精神，犹如上古莲花之回响，犹如莲花心性之体现。

莲花也常入我梦中，包括我们以莲花为特征的心灵花园徽标，本来也是凝聚于梦中的意象。

（摘自：申荷永《洗心岛之梦》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