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詹姆斯·希爾曼（James Hillman）

      我們今天的心理分析課程，從對希爾曼（James Hillman）和亞考畢（Mario Jacoby）的紀念和追思開始。一月中痛失兩位心理分析大師，實為巨大損失哀伤不已。

        John Beebe用了芭蕉的俳句：“旅途罹病，荒原馳騁夢魂縈。”將大家的思念引入夢境。他說，人死了，夢依然繼續。本來不可思議，芭蕉的生命便是以此俳句為結束，也以此俳句的意象延續，從而獲得超越與永生。我們都在途中，在無意識的水準中我們也永遠同在。在思念的氣氛中，我們感受心靈的真實性和心靈的自主性。

        希爾曼的一生也具有同樣的傳奇，也正是心靈自主性和心靈真實性的體現。他生於1926年4月12日，於2011年10月27日去世，享年85歲。前不久，10月20日，我收到日本心理分析師樋口和彥的來信，說他正在希爾曼的病床前陪伴，兩位老人在交談與我們中國心理分析發展有關的事情。樋口和彥先生剛完成其在中國訪問返回日本，隨即便趕去美國去陪伴他的心理分析師希爾曼，陪伴他度過一生最後的時光。去年我也曾邀請希爾曼先生訪問中國，他欣然應允。他告訴我很希望來中國，但同时说如今他出门都是要向上帝請假的，要看上帝是否批准。如今他離去，前往天堂。死而不亡者壽，我用我的祝福作為對他的紀念。

        5年前，希爾曼先生80歲生日，我們中國的榮格心理分析團隊，在伯尼克（Robert Bosnak）的主持下，一起在線上為他祝賀生日，那是別具一格的國際網路生日聚會。而當時讓我感動的，便是希爾曼先生對生死的平静与超越。他在生日談及生死，在生死中融入他一生的心理分析感悟。佛門有言，生死事大。老子說出生入死。其中的參悟與智慧，便是心理分析師和哲人的高境界。

        我與詹姆斯·希爾曼先生相識多年。最初是受他原型心理學的吸引，有幸受教于其门下。他曾寫信給我，鼓勵我探討易經中的原型和原型意象。1996年我作為富布萊特學者在美國訪問講學，主題是以心為本的中國文化心理學（Psychology of the Heart and the Heart of Psychology）；其間也去拜會希爾曼先生，參加他熱情洋溢的演講，面對面聆聽他對榮格心理分析發展的努力，深受其人格魅力的感染。如同漢德森（Joe Henderson），如同朵拉·卡爾夫（Dora Kalff），如同河合隼雄（Hayao Kawai），詹姆斯·希爾曼也是我們心理分析的傳奇。

        希爾曼先生是榮格之後原型心理學的創建者，漢德森是經典學派的代表，而卡爾夫與其沙盤遊戲則促進了榮格發展學派的發展。原型心理學注重意象，注重意象中的靈魂與心靈的意義。前不久，正是樋口和彥和Paul Kugler等訪問的時候，我們曾有這樣的對話。羅建平教授問樋口和彥先生，他如何看待成仙與永恆。樋口和彥先生沉吟片刻，回答說，我現在所想的是“離開”，而非“成仙”或“永恆”。如何離開塵世，離開的時候，留下怎樣的一個富有意义的意象。當時，我深為其所感動。一個問生與永生，得到的回答却是死和如何去死。於是，我用司馬遷的話語作回應：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如何離去，卻是如此大慈悲，如此大气度，如此美美動人。猶如希爾曼先生和亞考畢先生的離去。

        亞考畢是我的心理分析師，他與2011年10月1日去世。我也撰文“我的老師亞考畢”作紀念。其中提到，“當別人問我與Mario Jacoby做分析的感覺的時候，我說，像是音樂，Mario是音樂家，我們的分析，猶如一首首樂曲，體現在奇妙的音符與節奏之間。”我同時說，“如今Mario離去，遠去于天堂。在我心中，留下這永恆的音樂和回憶。”

        漢字的“仙”如“人在山中”。《釋名》曰“老而不死曰仙。仙，遷也。遷入山也。”於是，這“僊”與“遷”中也包含“轉化”的意象。死而不亡者壽。在《老子》同一章節中還有：“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於是，我用我的祝福作為對我的老師：希爾曼（James Hillman）和亞考畢（Mario Jacoby）的紀念。

荷永

2011年11月3日寫於新浪洗心島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