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光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照着月光
饮水和盐的马
和声音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美丽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宁静的声音
我在倾听
这是一只大地和水的歌谣,月光!
不要说 你是灯中之灯
月光!
不要说心中有一个地方
那是我一直不敢梦见的地方
不要问 桃子对桃花的珍藏
不要问 打麦大地
处女 桂花和村镇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不要说死亡的烛光何须倾倒
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水上
月光照着月光 月光普照
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
1986.7初稿
1987.5改
在《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这篇文论中,海子区分了两类抒情诗人:第一种诗人,他热爱生命,但他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而另一类诗人,虽然只热爱风景,但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而海子所要做的就是像荷尔德林这样的第二类诗人。海子说:“必须从景色进入元素,在景色中热爱元素的呼吸和言语,要尊重元素和他的秘密。”这句话可视为进入这首诗的钥匙。
海子的诗歌中总有一些句子令人过目难忘,回味隽永,比如“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远方》),比如“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九月》),“风吹在村庄的风上”(《两座村庄》),这些简单却美妙的诗句,我愿意用纯粹来称呼它们,它们似乎一下子就将人带入到某种情绪空间的内部,洞穿风景的本质,有着某种诗意的元素之美。在这里“远”和“风”都成为承载自身灵魂的单一的独立元素,仿佛他们自身内部就承载着荒凉,而海子所做的只是激发它们,使它们发散出去。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海子的诗歌早已经患上了精神分裂,你看他把“远方”的“远”字单独抠出来,他把混沌合一的“风”进行分裂、互相吹拂。
而现在我们进入诗歌,“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照着月光”,“月光照着月光
月光普照/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开头和结尾,皆是将“月光”化为一种元素,分裂开来又合在一起,与上面的几个句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面对如此美妙的月光,诗人说“你是灯中之灯”,烛照着诗人内心的那些幽暗之地:那个“一直不敢梦见的地方”,那个有麦子、处女、桂花的村镇。你仿佛可以看见诗人陶醉的样子,他合上双眼,把自己也融化成潺潺月光。这时诗人开启了他的长久关闭的耳朵,倾听月光的絮语,这“大地和水的歌谣”流过世界,流过他的五脏六腑,像生命和死亡一样宁静和永恒。
这首诗中诗人用了很多的“不要说”,但是实际上这些不要说的,却是诗人最想要说的话。就像最后一节的这两句,“不要说死亡的烛光何须倾倒/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水上”,生命愁苦,对诗人来说人世犹如苦刑,死亡迫在眉睫、高悬头顶,但我们所做的却不只是忍受,而是可以借助某个瞬间获得永生,就像今晚的月光,如此美妙、让人沉醉,忘掉一切烦恼。“月光照着月光
月光普照/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合在一起流淌的可是诗人贫苦生活中那些稀疏的快乐?
也许对海子来说,那使他沉醉、永远照耀他的月光,仅仅是他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