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论“卫嘴子”和“白话蛋”
谭汝为
北方谣谚有“京油子,卫嘴子”之说。是说天津人能说会道,妙语如珠,言语诙谐,长篇短论,滔滔不绝,而且是“煎饼果子带调料——一套一套的”。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说北京人“京油子”,北京人觉得很反感,常声明“这是以偏概全,不足为凭”;而说天津人“卫嘴子”,天津人却心安理得,起码认为并无恶意、贬义。到外地讲学或出席学术会,在讲课或大会发言之后,外地好友礼节性地奉承(鼓励)我说:“怪不得说你们天津人是卫嘴子呢!谭兄,好口才啊!
”您瞧,
“卫嘴子”之说,虽为调侃,但并不含贬义,甚至还有赞美之意呢!
天津人为嘛能说会道,“小嘴叭叭的”能“白话”呢?我想,原因有三:
首先
,天津地处九河下梢,河海相通,水陆码头,交通发达。天津是北方漕运枢纽,南北商品集散中心。商贸发达,人气就旺;人气旺盛,就靠交流;交流一多,口才自然好。于是天津人的嘴皮子,经过代代相承,就练出来了。
其次,天津人见多识广,视野宽敞,胸襟开阔。苏皖兵士、浙广商贾、燕赵移民、清廷遗老、北洋政客、三教九流……都带来了无数奇闻轶事,使南北文化在这里交融。天津开埠后,九国租界,洋行林立,新潮迭起,欧风劲吹,使中西文化在这里碰撞。天津人眼界大开,每天听到看到的新鲜事儿,车载斗量,数不胜数。这就为天津人的“白话”,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
第三,天津是曲艺之乡,幽默大师马三立的相声,金嗓鼓王骆玉笙的鼓曲,现挂找乐的天津快板,对天津民众耳濡目染,无形的熏陶促进并提升了天津人的幽默感、想像力和口语表达水平。
您看,天津有独特的地域文化影响,有丰富的生活素材提供,有高超的口语技巧垫底儿——经过几代人的积淀传承,自然潜移默化,水涨船高。要说咱们天津人的口才,那是“剃头师傅拍手——推(忒)好咧!”
但是,“卫嘴子”之说,也得话说两端。天津人爱说,能说,健谈,是长处;但言语交际须维持一定尺度。这个尺度就是:一、求实,二、适当,三、得体。所谓“求实”,就是内容充实,讲求诚信;所谓“适当”,就是言简意賅,充分交流;所谓“得体”,就是适切语境,讲求效果。
天津人爱“白活”
。其实,“白话”是个正经词儿,您看:有“白话文”“白话诗”“白话小说”“白话文运动”。用于口语的“白话(读轻声)”,就是闲谈、聊天的意思,并无贬义。但“穷白话”“瞎白话”可就带有贬义了。说某人“穷白话”,是对其“光说不练,耽误工夫”的批评。说某人“瞎白话”,则带有水分太大,不可信的意思了。用天津话说,就是“这小子瞎白话,你可别信啊,他在南门外说话,你得到八里台听去”!
天津某公,整天“穷白话”,云山雾罩,天南地北,口若悬河,喋喋不休。什么古今中外联合国,天文地理文史哲,直至声嘶力竭,口吐白沫,仍滔滔不绝——那就升格为“白话蛋”了。“白话蛋”又名“嘴把式”,就是“光说不练”,“狗掀帘子——光会用嘴”的意思。天津俗谚说:“有钱去听《水浒传》,没钱别听白话蛋”——就是对“白话蛋”的否定。
马三立大师在《今晚十点钟开始》中塑造的那个“说话巨人,行动矮子”的艺术形象;天津著名相声演员李伯祥先生在《聊天儿》中,塑造的那个“李大白话蛋”的艺术形象;鞭辟入里,栩栩欲活。一想起来,我就得大笑三声……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