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立 精彩 的“现挂”

    “现挂”是曲艺表演术语，就是在演出中随机应变的临场发挥。究竟如何？请看马三立大师一段精彩火爆的表演——

　　1950年初，马三立（相声）、孙书筠（京韵大鼓）、花五宝（梅花大鼓）、张伯杨（单弦）等曲艺名家 在南市新声戏院同台演出。孙书筠攒底（最后出场表演），马三立“倒二”（倒数第二出场），张伯杨先生“倒三”（倒数第三出场）。

张伯杨决定演唱单弦长篇段子《武十回》，须连唱多日，每天像评书一样有“扣子”，留悬念，很耐人寻味。（《武十回》取材于《水浒传》，其中以“武松”为主人公的就占了十回书，故称。）

单弦《武十回》，以武松在清河县打伤人后逃出家门开始，直唱到狮子楼，杀潘金莲、西门庆止。书中夸了潘金莲的美，也贬了武大郎的丑。张伯杨嗓音清脆，吐字清楚，徐疾有度，铿锵和鸣，演出十分精彩。其中的“挑帘裁衣”，就是著名的段子。伯杨先生唱的曲牌“太平年”：

　　“就在那阳谷县，有一个武大郎，身量儿不高，二尺半长。登着小板凳还上不去炕，面容丑陋，其貌不扬。娶妻潘金莲，美貌无双，也曾在府邸当过小梅香。可惜她‘命薄’差点没选上，窝里窝囊嫁给武大郎……”

　　观众听得如醉如痴，伯杨先生十分得意，要在今晚来个“锦上添花”。完整的“江阳辙”唱段将在曲牌“怯快书”中结束，伯杨先生在最后一句真加了“小料”——“您要想亲眼看看武大郎他长得什么样？（冲着观众一缩脖儿，眼和手都往上场门指示）我张伯杨下场他准上场……”

　　弦子一收音儿，他乐着鞠躬下了台。随之掌声和笑声像开了锅似的一哄而起。这一下不要紧，台下观众都等着看热闹呢。园子舞台有很多规矩，首先节目更换要顶针续麻，长时间不上演员叫晾台，空场是不允许的，有的观众马上就叫“倒好”（催场）。第二，舞台上专有人负责检场，包括给演员茶杯里续水，运送演员演出道具等事儿。如果频繁续水说明下面的演员还没到，节目接不上就要想办法“救场”，在台上拖延演出时间，行话叫“马后”。如果把茶杯拿走或换了个茶杯，说明后面的演员已到，可以收尾下台了。张伯杨先生就是看见茶杯已调换，才抓了马三立的哏，使“现挂”不落空的。

马三立和捧哏的张庆森先生早就在上场门等候了，对张伯杨唱的最后一句，听得真真切切。曲艺演员同台演出，有不成文的惯例，可以互相找哏，被挑战者除特殊情况外，都得应战。用机敏和灵感反唇相讥，才能使演出场面更加火爆。反之，一则使观众扫兴，二则留下“无能”笑柄。

和往常一样，马三立稳步走上台来，含笑向观众拱手致意。等掌声落下后，马三立不慌不忙地说：“刚才张伯杨唱的单弦，多好听。嗓音洪亮，韵味浓厚，字正腔圆。特别是这段子《武十回》，词编得多好，说的是打虎英雄武松‘武都头’一段一段的故事，大家都爱听，我也爱听……”说到这，性急的观众纳闷儿了，难道让人家抓了哏就算完了？怎么一点火药味也没有！不过更多的老观众心里明白，马三立上台来越捧对方，这事儿越完不了！

　　“他唱的最后一句我也听见了。”马三立不动声色地说。“您要想亲眼看看武大郎他长得什么样？张伯杨一下场他准上场。”“甭说了，我就是武大郎了！”场上一阵大笑，持续半分多钟。“我身高五尺四，武大郎才二尺半，还没我腿长了，张伯杨这么唱是为了赶‘江阳辙’，‘上场’‘下场’的，适合他的嗓音。这没什么，我不会怪罪他。”至此，观众仍看不到马三立有一点“火气”。

　　突然马三立把话音一转：“那不，前些日子他嗓子哑了，不出音了，挺着急的，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他：‘药铺有清音丸，粒又小又不苦，专治嗓子哑，咽喉肿痛。一盒六粒，一次吃下去，少了不管事，你买两盒，连吃两天，每天吃六粒，保证药到病除……’他回去按我说的办，嗓子好了，还特地来谢谢我。刚过两天，他父亲嗓子又哑了，虽然不是艺人，不上台唱曲儿，也得治呀，他又来请教我，这回我告诉他：‘也得吃清音丸，不过你父亲岁数大了，吃多了不行，你可得记住：你吃六粒，你爸爸是三粒（立），记住了吗？……’”

　　话音未落，满场“爆响”。活像点着了一支“慢芯子的麻雷子”，正在怀疑它还响不响的时候，它“炸开了花！”后台的人同样在等着这个“时辰”，这些内行们拍桌子跺脚，连声叫绝。而偷偷守在台帘后边，以极大的兴趣静观马三立如何回击自己的伯杨先生，怎么也没想到马三立会这样稳扎稳打，迂回包围，一步一步地把他装进了“口袋”，像说“真事儿”似的“回敬”了他！为了烘托舞台气氛，他笑着撩开台帘，朝马三立怒冲冲地指点了几下，台下又是一阵大笑。

　　——这就是马三立、张伯杨两位先生在演出中的“现挂”较量。

           （根据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马景雯、张宝明著

              《我和爸爸马三立》的内容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