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水淹金山寺」，后来却被法海「永镇雷峰塔」，是《白蛇传》故事中的两个高潮，也是两个重要的隐喻。

　　白素贞为什么不像「红姑火烧红莲寺」般去「火烧金山寺」呢？因为在中国的象征符码系统里，「水」是女性本质及力量的象征，「火」则是男性本质及力量的象征，白素贞在中国已被塑造成一个迷人的理想女性，她的「水淹金山寺」象征她是以她女性的本质和力量来从事抗争（「火烧红莲寺」则是一种男性化的动作，红姑虽然是女人，但却因此而让人产生男性化的联想）。

　　那法海为什么不直接将白素贞丢到西湖里去喂鱼，却要将她「永镇雷峰塔」呢？从精神分析的观点来看，高高矗立的「塔」像男性性器，乃是男性力量的象征，所以，「永镇雷峰塔」就十足代表了以男性的力量将对方镇服的象征意味。

　　因此，在经过象征译码后，白蛇故事就有了新意涵，它成了一个女性以她女性的力量从事抗争，但后来却被一个男性以男性的力量加以镇服的故事。于是，一个妖怪的故事，就变成了性别对抗的故事。有了这个认识，我们再看白素贞背后有个女神——观世音，而法海背后的男神则是佛祖与北极真武大帝，于是战线延长，又成了女神与男神的战争。

　　更进一步想，白素贞与法海，或女性与男性为何而彼此对抗呢？白素贞是为了要讨回心爱的夫君许仙而去「水淹金山寺」的，也就是说，她是为了「人间情爱」；而法海又为什么要将白素贞「永镇雷峰塔」？主要是因为他知道白素贞是妖怪，人妖有别，他的目的是为了维护人妖不共处的天上人间秩序。

　　因此，两人的对抗可以说是来自「人间情爱」与「社会秩序」的冲突。就像心理学家弗洛姆（E.Fromm）所说，人间情爱是母系社会的最高价值，社会秩序是父系社会的最高原则，因此，白素贞与法海的对抗也可以说是母系与父系这两个古老价值体系对抗的历史残迹。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法海将白素贞「永镇雷峰塔」，可能是因为西湖边刚好有个雷峰塔；而白素贞「水淹金山寺」，则是可以藉此搞些虾兵蟹将，制造热闹的戏剧效果。但既然小说戏曲这样写这样编了，那我们就「打蛇随棍上」，顺势加以演义，提出上面的解析，主要是想丰富一个古老故事的内涵，增加它的广度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