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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跟踪》
(2008-03-08 23:31:31)
他跟踪她已经整整一年，形成了严格的规律和近乎完美的节奏，但在三周前的一天晚上，她突然发现了这件事。在离家不远的小超市，在摆满金枪鱼罐头的货物架前她堵住他，毫不含糊地向他表示了愤怒和抗议，她要他立即停止这种愚蠢行为，他如果还要继续这么干下去的话，“我发誓，我要去报警。”他觉得她发怒的样子简直棒极了，不仅当即令他血液加速循环，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在那一瞬间，我体会到的是一种无比真切的存在感。”在日记里，他兴奋地写道。
这种情况在他意料之中，他倒是有些奇怪，是什么使她过了这么久才对他有所察觉，毕竟，在这一年里他几乎风雨无阻，每天都准时进入和退出她的生活半径。每天，从她早晨出门开始，他就小心翼翼地尾随着她，他们乘坐同一辆地铁在同一个车站换乘来到市中心，他跟在她身后步行5分钟进入公司大楼，中午又在相同的时间去同一家餐厅用餐，他甚至慢慢学会了和她吃一样的东西。他要尽可能去体会她的感觉，他想搞清楚她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他想知道她对每一样食物是满意还是厌恶，慢慢地他知道她不爱吃肥肉和所有多刺的鱼类，不喜欢颜色太绿的青菜，尤其是韭菜，绝不碰任何一种蘑菇，鸡蛋和薯片也很少吃，她爱吃牡蛎和烤牛肉，喜欢炒熟的土豆和新鲜的西红柿，她还爱喝一种麦茶饮料。那种茶很少见，只在离她家不远的那个小超市里才有得卖，在他吞下第一口的时候，他就立刻喜欢上了这种装在玻璃瓶子里的水，他觉得它有种乡下的味道。
他们总是一起下班，如果人少，他尽量不和她乘坐同一部电梯，然后，在离开大厦和她走进家门之间，他会跟在她后面走进地铁或者进入她的夜生活。相比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其他女孩，她的夜生活并不显得多么特别，基本上，她总是和女友们约会吃晚饭，然后去商场购物，做指甲，健身……诸如此类，晚上如果没有特别的约会，她通常是去看电影。
她很喜欢一个人去看电影，而他最喜欢的，就是能和她在同一个电影院里看同一部电影。如果可以，他愿意和她一起永远呆在那里。每当他们在黑暗中一起大笑或默默流泪，那是他感觉离她最近的时候。有几次，他忍不住把票买的离她很近，这使他能看清她胸脯的起伏，她秀美的卷发因大笑而抖动，她的眼泪因感动而夺眶涌出……这时候，他就不得不用手去紧紧按住心脏。他认真记下那些曾让她落泪电影的名字，他把它们买来，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默默回放。他相信她也会那么做。
半年前她曾约会过一个男孩，他目睹了她从恋爱到分手的全部过程。一度他也曾试着去喜欢过那个男孩，这么做并没有让他感到痛苦，但那个男孩最终却令她伤了心。整个冬天，她处在一种失恋情绪当中不能自拔，却因此更频繁地光顾着电影院，对此，他倒暗暗感到高兴。
他偶尔会在心底为那个男孩惋惜，他觉得他并不真的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到后来他则认为那家伙只不过是个可怜虫，根本不值得她那么伤心。但他没办法让她分享这个想法，而她一直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降临，才又重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就是在这时候，她发现了他，并立刻向他发出了警告。不管怎么说，虽然这个迟到的“最后通牒”打乱了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亲近节奏，也大大增加了他继续跟踪的难度，但因此迸发出的新激情，却也大大增加了。从那个晚上起，他觉得他们的生活才真正给一只巨大的手拉开了序幕，至于剧情该如何演变下去，他可完全失去了把握。但他发现，他喜欢这样，“让一切从结束的地方开始，我喜欢这样。”在日记里，他这样写道。
2008年3月8日 在九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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