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活的一年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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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知青生活的一年四季

1970年我下乡插队时,不足17岁。虽然1.76的身高,体重仅仅60公斤,瘦瘦的像一根豆芽菜。
初到农村,根本不会干庄稼活,却总想好好表现自己。无论干啥活,总要顶个整劳力。因此,春耕、夏锄、秋收总觉得缓不过来的累。只有冬天,才有些清闲些日子,这便是东北农村俗称的“猫冬”。
当春风刮起的时候,农村又开始了一年最初的忙活。春播前,首先要往地里施农家肥。那时候化肥很少,农民要把河淤土(晒干的池塘淤泥)和沤熟了的农家粪,用马车拉到地里一堆一堆地散放在农田。然后,将这些散放的粪堆均匀地扬撒开来,便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农活——“扬粪”。
“扬粪”没有技巧,只需有蛮力气,这对我们年轻力壮的知青算不上什么。只要看见“打头的”“认上垄”,我们便紧紧跟上。知青们也不管风向如何,一阵狂撅,结果个个满脸粪土。当我们早已满身汗水,蓬头垢面的坐在地头,这才发现“打头的”已被我们远远地甩在后边。这时我们便会产生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因为,无论干什么农活,知青总是落在后面“打狼”,这是知青们唯一可以“逞能”的农活。
夏锄时,天还没亮,上工的钟声便把我们敲醒。那时,全国开展“农业学大寨”,生产队要求社员们“天亮开始干,天黑往家转,早晨不吃饭,半夜吃晚饭”。我插队的那个村,一年四季365天两顿饭。早晨,睡眼惺忪的知青们隐约听见钟声,便一骨碌地爬起来披上衣服就往生产队部跑。这时肚子里的胃肠还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饿。直到忙完了一憩活,大约上午十点多钟,队长才会一声令下:“回家吃饭!”。那时,我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也就养成了一日两餐、不吃早饭的习惯。一晃五十年过去,如今人们讲养生,我也懂得不吃早饭的危害,可就是无法改变当年早已养成的习惯。
每天早上,我还没走进队部,社员们就已经陆续走出队部了。原来队长已经把农活分配完了,知青们只能“随大帮”。“随大帮”的农活也叫“上趟子”,就是有“打头的”在前面领着干,后面的必须跟上进度。因此,“上趟子”活大都比较累。
铲地就是项技术很强的“上趟子”活,特别是知青的“手把”(干农活的技巧)跟不上,“挨拉”(即落后)是常事。“打头的”铲完了两根垄,我这一根垄还没铲到头。大家都歇憩了,我只能继续在地里铲。大家都回家了,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地里铲……
苦点、累点到没啥,最让人害怕的是不小心把苗铲掉了,那可是要被“分析批判”的。看人家“老把式”(农活技巧好的老人)手起锄落,杂草和多余的苗便被铲掉了。轮到笨手笨脚的我时,左一锄、右一铲的没少使劲,虽然铲掉了草,但铲苗、伤苗的现象也时有发生。这可不是小事,若是被队长发现了,轻则分析批判,重则会给你戴上一顶故意破坏社会主义的大帽子。
一次,队长假装“一本正经”地吼问一个地主子弟:“你把苗铲掉了是不是蓄意破坏?”。队长这一问也吓坏了在场的我,因为我也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此后,心惊胆战的我不得不放慢速度,加倍小心。不敢再弄伤或铲掉一株小苗。如果自己不小心铲掉了一株小苗儿,为了不被别人发觉,我会左顾右盼地观察是否被他人察觉,只要没有人看到,我便心中窃喜,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急急忙忙、偷偷摸摸地把被自己铲掉的小苗儿用土培好,并制造了一个“庄稼苗亭亭玉立”的假象……
人们都收工回家了,我的肚子也“咕咕”地叫唤起来。这时,我真想直直腰哪怕歇上一小会儿,如果再嚼上几口大饼子最好了。但是,眼前还有那长长的一条“门帘子”(待铲的地)在等我。当我铲完最后一锄,急匆匆跑回青年点。已经顾不上洗脸、洗手,便抓起玉米面的大饼子往嘴里塞,喝上一口白菜汤,再狼吞虎咽地嚼着……
还没等我吃饱,那边上工的钟声又响了,我只好再抓个玉米面大饼子边走边吃。说句让人尴尬的话,我曾有过连续十天不洗脸的记录。不是懒,实在是太累、也没有时间洗脸。就这样,累得连洗脸的时间都用来多睡一会儿……
说到吃饭,更是艰苦。当时大米每斤0.40元,玉米0.115元一斤。虽然我们分的口粮都是大米,但谁也舍不得吃。因为,若吃大米饭,一个人一顿能吃一斤半;用一斤大米差不多可以换4斤玉米,如果吃玉米饼子,一顿一斤吃不了。这样既便宜又省粮,我们还可以把结余的大米拿回家孝敬父母……
那时,我们青年点的伙食就是一年到头不换样的玉米饼子白菜汤,白菜汤里面连油星也很少见。我们小青年当时都愿意出“民工”(县里或公社组织的大型农田基本建设工程),尽管活累些,但伙食吃得好。顿顿饭是大米饭炖豆腐,每顿饭都是生产队集体做好再给我们送到工地。我们给大米饭炖豆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白对白”(大米饭是白色的,豆腐也是白色的)。那时,由于体力付出很大,大家的饭量也大得惊人。怕饭不够吃,吃饭时,我总是先盛少半碗,吃完了再盛上满满的一大碗。那年月,能吃上“白对白”的饭菜就觉得特别改馋。没有人细嚼慢咽,囫囵吞枣塞进嘴里,好吃的饭菜自己就会往嗓子眼里钻,只觉得特别的香!
秋天割地的时候,知青们有劲使不上,又累又上火。因为割庄稼那活,不仅费力气又有窍门儿。如果没有经过亲身的操练,割高粱弄不好“耍叉”,割玉米跟不上趟,割水稻捆不好,割豆子扎手……总之,无论割什么,知青大都要落后。当别人歇憩回家时,留给你的便是那割也割不完的“门帘子”,那种心情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
为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也为了给自己争口气,我只能在心底暗暗发狠:咬牙坚持下去!就这样,不知有多少次我被自己的镰刀砍在手上、腿上……手上的水泡破了又变成血泡,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再被风吹干……顾不得脸面和仪表,实在累得不行时,顺势躺在割倒的庄稼上面歇一小会儿。然后咬牙起来,再猛挥手中的镰刀……
我真恨自己不争气,年轻力壮的,连老头和妇女都跟不上。同时,我真多么渴望这时能有人来接应一把啊!好让我那疼痛得像要折了的腰,能直上一直……
我在心里暗自核计:如果这时谁若来接应我,男的,请他喝酒;姑娘,即使丑我也愿意娶她当老婆……想归想,但那长长的“门帘子”,还得自己去一点点割掉。当太阳只剩下最后那一抹余晖时,我砍倒了那最后一颗庄稼。累得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的我,踏着朦胧的月光,拎着沾有自己鲜血的镰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青年点时,方才那饥饿难忍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一头扎到炕上只想睡觉,一个秋天都是这么累。
当人们起早贪黑地把庄稼拉回场院后,大规模的农田基本建设会战又开始了。所谓“会战”,就是人海战术。即以各公社为单位,组织成千上万的人,用最原始的锹和土蓝,靠手挖肩挑,修水利工程。工地上到处红旗招展,民工如蚁,大喇叭不停地宣传鼓动,人人奋力争先。我担着装满土的百多斤重担子,在往返几十米的运距中,一天要跑上百个来回。我那原本稚嫩的肩膀,半天就被压出血印了,再压下去便会红肿“起沙”。别说硬邦邦的扁担,即使衣服摩擦一点,都会疼的龇牙咧嘴。胳膊酸痛得连端饭碗都打颤,满手的水泡让你五指无法并拢……有许多人受不了这苦,半途当了逃兵,而我硬是挺过来了。
冬天,是收获的季节。看着生产队场院里面那一垛垛堆放整齐的粮食,心里别有一番喜悦的心情。
我们生产队的场院特别大,院墙是用厚厚的稻草和泥垛起来的。靠南面的一侧散堆着几垛高低不同的杂粮,有高粱、大豆、谷子和成堆的大玉米棒;靠北面的一侧整齐的堆着十几垛高高的稻子垛。
场院的中间部位是人工平整的一大块地面,然后用石头碾子把地面压得光光的,似镜子般平整。冬天,人们就在这块镜子面似的地面上打场(碾压粮食)。
打场必须得上冻(打冻场),只有镜子面似的地面冻得像铁板,用石头碾子碾压才能把粮食碾压出壳。否则,就会把粮食碾压到地里。
三九严寒北风呼啸的时候,也是我们打冻场“夜战”(贪黑打场)的日子。那时候经常停电,白天劳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天天“夜战”。一天的睡眠时间也就五六个小时,让青年人困得干活时也能睡着。
高粱、大豆和谷子等杂粮是用石头碾子碾压脱粒的,一般由年龄大的老农民赶着老牛,拉着重重的石头碾子慢慢地碾压十几分钟,再翻一次场。而我们年轻人的任务就是翻场(长长的二齿叉翻动秸秆)。就是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也是我们打盹的宝贵时刻。
如果是打稻子,则由妇女们负责解开稻捆,年长者负责捆稻草,而年轻人的任务就是上机器(脱粒)。这种枯燥得好似流水线似的农活,有时会让困得已经睁不开眼睛的年轻人,竟然站在脱粒机前正在忙着脱粒时,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当然,也有心眼多的小伙子,困得实在挺不住的时候,就偷偷地躲进那高高的稻子垛的空隙迷上一小会儿。为了害怕别人发现,再用刚刚捆好的稻草捆遮盖住自己。其实,用不了多久,寒风就会把你吹醒。如今,一想到当年夜战的“打冻场”,深更半夜在外面干活遭的那罪,记忆的闸门瞬间就会被打开。那其中感觉除了疲惫还有心酸……
辛苦自然是辛苦,但是,大家最盼望的是“夜战”收工后的那顿夜宵。自然又是热呼呼的“白对白”可劲造,吃得大伙全身都发暖,撑得每个人肚子都鼓鼓的。
说起当年知青生活的甘苦,我会有说不完的感受。也许如今的年轻人并不相信,但我却把这一切留在了心底。我以为,正是当年那段知青生活的苦日子,锻炼了我的强健体魄,培育了我直面人生,勇于战胜困难的坚强意志。使我更加热爱生活,也为我增添了不被困难和挫折所屈服的勇气。我觉得,有了当年那段知青生活的锻炼,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困难不可以克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