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乔寡妇

中耀

家住永平县城的三奶托人给我捎来口信：说是老孙女“五一”结婚，叫我一定去参加婚礼。

三奶八十七岁了，卧病在炕已经一年多，我知道她这是想我......我也七十了，虽然腿脚不好，可一定得去。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世了。三、四岁时，又没了爹妈，是三奶把我拉扯大的。三奶是我的恩人，有机会我就买上些好吃的去看她。我现在很少出门，只能时常的给三奶邮寄点钱。

记得那是1946年，十七岁的我参了军，在战场上挂了三次花，后来就转业到地方，给县委孙书记当勤务员。

县委书记姓孙，听说是大学毕业。他不说粗话，平易近人，待我很好。他还教我识字读书，督促我学习，让我学会了看书、写信。

两年后，县委办公室缺人手，就派我去当了秘书，我成了县委办公室的一员。

县委办公室的工作除了为县委领导服务之外，还要参与县委的中心工作。那时，正在轰轰烈烈的开展土改，我被派到一个叫刘家屯的村子去搞土改。

我们的工作先是访贫问苦，接着是发动贫下中农斗地富、分土地......工作昼夜忙。

在这个刘家屯，我认识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乔寡妇。

乔寡妇叫乔淑英，高个、大眼睛、长的挺联人的。她衣着朴素却整洁利落，眼睛会笑，却说话大嗓门……听说她当初嫁给了本屯一表人才的乔富，小日子过得不错。可是过门不到两年，她生了一个儿子后，丈夫得急病死了。人们迷信，说她是“扫帚星”、克丈夫......

那时候，寡妇改嫁的不多，加上又有个“扫帚星”的名字，更没人敢娶她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年轻的寡妇都是大门不出的在呆家里。可她却敢出头露面。我们工作队深入各户发动群众，一开始许多农户有顾虑不愿出头，她却毫无顾忌的最先站出来。虽然我们觉得群众对她印象不好，不太愿意用她，可是她很积极的配合我们，后来终于成了土改工作的积极分子。

尽管这样，还是有些人讲了她不少的坏话。说她生活作风败坏，和×××、×××如何如何……特别是她家的三个孩子，那老二就是×××的，那老三又是×××的……

工作中我与乔寡妇经常接触。有一天，我带着乔寡妇、王二虎下去访贫问苦回来，二虎说回家有事，我和乔寡妇回到工作组等着向领导汇报，于是，她向我拉起了家常：

她说：“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村里人都说我是‘扫帚星’可把我坑苦了，我这孤儿寡母的，日子过不下去，想嫁人又没人要我，真的像有“三座大山”压在我的头上（她从工作组学的）。后来我想开了，谁能帮我，我就依了他……”

“不瞒你，我那两亩地就是他们帮我种的，白天不敢，就晚上......”“不怕你笑话，我跟他们睡过，不就是那么点事吗？”

然后，她笑了笑又问我：“你一定听了不少关于我的坏话吧？虽说我是偷了人，但我可不是坏人……”

“那年，俺家老三他爸陈富贵得了重病，就是我卖了猪帮他医好的，连他媳妇都感激我……我是可怜他媳妇，以后就再不让他到我这来了……”

“人要是迷上了一个人，九牛二虎都拉不回头。有一天半夜，陈富贵又偷偷来了我家，他敲窗户叫我给他开门。我一听就知道是他，我这心跳的厉害，说实在的，我都想他好多天了，恨不得马上给他开门、拉他进屋。可是，一想到她媳妇，我就咬着牙拒绝了：‘富贵！你回去吧！别惹你媳妇生气……’他说：‘就这一回，以后我就不来了，行不？’我说：‘不行！’我不再吱声。他还是小声招呼我：‘姐、姐姐……求你了，就这一回，给我开门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赶快回去得了……’说罢，我再也不出声了。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鸡叫头遍时，他走了……后来，陈富贵见到我说：‘姐的心太狠了……’其实，他不知道，那晚上，枕头都让我哭湿了……”

她表情是那样的沉重，沉默了一阵子，她情绪转过来，看着我又苦笑着说：“乔富刚刚死后那两年，可把我难死了……那时，孩子小我又没有经验，顾了孩子顾不上地，就盼着有人帮帮我……后院的‘关老疙瘩’看到我的难处，就时常帮助我。‘关老疙瘩’大名叫关德利，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小就互有好感。一来二去的，我们有了感情，就有了俺家老二……”

“结果，有一天我俩让人家抓‘对儿’了。最让我生气的是：他们挑着我的裤子和鞋，把我在全村游街示众，让我丢尽了脸……既然脸面已经丢尽了，从那以后我也就破锣破摔了……我也豁出去了，我敢站在村当间骂大街，从那以后反而消停了……”

“可是，‘关老疙瘩’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从此，他再也不敢来我家……”过了一会她又说：“唉！寡妇的难唱曲可实在多呀……”

我一直以为一个人的生活作风主要受家庭的影响，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可现在我对她倒产生了同情，并且感到她身上有股农村妇女少见的勇气……

土改工作完成后，她由于工作表现积极，得到了群众的信任，还当选了屯里的妇女主任。

婚礼上，我见到刘家屯的老刘头，向他打听乔寡妇。

“她如今可是儿孙满堂，日子过得老好了……大儿子是屯里的养猪大户，年收入好几万元，大儿子的两个儿子也已娶妻生子；二女儿师范毕业，在城里教书，隔三差五的给她往回邮钱；小儿子在省城打工，当了小头头，听说也挣得不少……”

老刘头还告诉我：“如今俺们屯通了汽车，家家还有电话......有空回屯去看看吧……”

“好！代我向她问个好吧！就说是工作组里那个最年轻的小李子，也许她还能记起我……”我高兴的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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