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众的《西河行》以极简笔墨，勾勒出一幅蕴藉深沉的旅途心境图。其动人之处，在于精巧意象的张力营造与巨大情感留白的设置。

首句，“云低压山顶” - 心境的外化与氛围奠基：

开篇即以“云低”、“压顶”的意象，瞬间奠定全诗沉郁、凝重的基调。这不仅是山雨欲来的自然景象，更是诗人内心沉重、压抑情绪的直接投射。厚重的云层仿佛有形之物，沉沉压在心头，为即将展开的行旅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暗示着此行非为轻松游赏，而是承载着心事。

第二句，“驱车西河行” - 行动的牵引与叙事的开启：

“驱车”二字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和行动力，点明诗人是在主动奔赴“西河”。这个动态的意象，与首句的静态压抑形成对比，仿佛是试图冲破或逃离那“低压”的困境，开启了这段充满心事的旅程，将读者带入其行进的视角。

第三句，“谈笑有风雨” - 矛盾张力与人生况味：

此句是全诗情感张力的核心。“谈笑”本应轻松欢愉，却偏偏与象征着坎坷、挫折、无常的“风雨”相连。这强烈的矛盾组合，揭示了诗人复杂的心境：

一是旅途或交谈中或有表面的谈笑风生，但其内核却充满了对“风雨”（人生际遇、艰难过往或当下困境）的体认与感喟。

二是能在“风雨”中“谈笑”，显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豁达或强作洒脱；但“风雨”的存在本身，又饱含着无奈与沧桑。这“谈笑”绝非纯粹的欢乐，而是浸透了人生况味的复杂表达。

第四句，“叹惜少一人” - 情感落点与无尽留白：

前三句的铺垫（压抑的氛围、孤独的行旅、复杂的谈笑），最终汇聚于这声直白的“叹惜”。“少一人”是情感的重心所在，点明了诗人此行或此情中最大的缺憾与思念。

诗人惜墨如金，未言明“少”的是何人（挚友？亲人？知己？红颜？），也未道明其缺席的原因。这巨大的留白，反而拓宽了情感的共鸣空间，让读者得以代入自身的离别与思念体验，去填充那份“叹惜”的具体内容，使得这份遗憾与怀念之情显得尤为普遍而深刻，“淋漓尽致” 之处正在于这份无言的力量。

《西河行》之妙，在于其“小而深”：

从意像上来看，意象精炼，张力充沛。 “云低压顶”的压抑感、“驱车”的行动感、“谈笑”与“风雨”的矛盾感，共同构筑了丰富的情绪空间。

从情感上来看，情感克制，留白巨大。 全诗未着一字直抒胸臆的浓烈情感词（除了结尾的“叹惜”），但通过意象组合与核心矛盾（谈笑/风雨，同行/少一人），将内心的沉重、孤独、复杂况味以及对缺席者的深切思念，含蓄而有力地传达出来。结尾“少一人”的巨大留白，是引发读者共鸣与回味的钥匙。

从结构上看，结构紧凑，情景交融。 四句诗，景起（云山）、事承（驱车）、情转（谈笑风雨）、情合（叹惜少人），层次分明，情景事高度融合，在极短的篇幅内完成了情感弧光的描绘。

这首诗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小品，看似疏淡的几笔，却蕴含着深沉的人生体悟和对特定之人的绵长思念，其艺术魅力正在于意象的精准、矛盾的张力以及那份引人无限遐思的情感留白。

附原文：

西河行

文/王定众

云低压山顶

驱车西河行

谈笑有风雨

叹惜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