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瑜《上海,不哭》第七章【为了与你相爱】
(2012-03-29 14:3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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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晓峰是真的回来了,被冥冥中主宰的力量带回到我身边。
他的背影就在那里。就在眼前——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这不是梦!
我站在那里,遥遥望着他的背影。
午后的金色阳光穿过明亮的玻璃墙,在他身上绘出一幅斑驳的树影。头顶的发间有一块明晃晃的白。凝结着的是一些老去的时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苍凉而温暖。
我忽然间就湿了眼睛。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无助和茫然。
时光仿佛一个巨大的摩天轮。所有过去现在的片断都被丢进吱嗄作响的转轮里,碾得粉碎。而我只是个跟命运玩游戏的小孩,要在一堆塔罗牌里随意抽出一张来揭示我的未来。
只是,会抽出哪一张——没有人知道。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走向他。
下午的Starbucks里人流稀少,晓峰正凝神注视着窗外,那是我所不熟悉的男人的眼神。倔强、孤独、无言、像一块被岩石磨花了,失去棱角的水晶。那些我见到过的鲜明的不羁、快乐、甚或是忧伤,通通不见了——这块钝重的水晶,它的内里有些什么?还依旧明亮着么?
晓峰霍地转回头来,正迎上我苍白的脸——钝重的晶石在一瞬间沉入水底,浮上来的是潋潋的光。
“来啦?”他展开笑容,轻快地说。
我点了下头,在他对面坐下,心里竟泛起了丝丝的失望——晶石或者看不到内在,却仍有机会被掌握。然而光线却始终在时空里穿梭,无法被捕捉。
“怎么不说话?”晓峰看着我。
“不是想我了吗?现在我特地跑来上海看你,怎么还不高兴?”
我又摇头。
晓峰笑了起来:“你是人鱼公主吗?怎么光知道点头、摇头?”
我咧了下嘴角:“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一会儿。一到上海就先给你打电话,算不错了吧?”
“还好。”
“只是还好吗?”晓峰用力揉了揉我的头,“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我连约好了谈事情的朋友都来不及见,就先来见你了,你居然还不知足!”
“呵……原来是约了人谈事情才来上海的。”我更有气无力地说。
“有事是事实,来看你也是事实。”晓峰认真地看着我。
我微笑:“那你什么时候走?”
“走?”
“你不是约了人有事要谈吗?”
晓峰笑了起来:“别把我想得那么差!我做事有那么糟糕吗?——我约了他来这里。”
“那我……不会妨碍你们吗?”
“不会!”晓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座,“一会儿他来了,我跟他去那边坐。谈完之后,我再过来找你,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睁大眼睛:“三个人?”
“当然是我跟你两个人啦!”晓峰又笑着揉乱了我的头发,“你个傻丫头!”
我笑,一偏头,整理我的发。
落地玻璃窗外是朗朗的天。高大的树干带着皴裂的皮肤在初冬干燥的空气里站得格外挺拔,所剩无几的绿叶却似水洗过般一反常态地鲜亮起来。
2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不觉在耳旁响起。
我猛地一震!寻声望去——极速冷冻的感觉即刻从心底一路攀升到面上来!
晓峰面露惊讶之色:“怎么你们……原来认识的吗?”
“不!”我陡地尖叫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我必须让自己的脑袋尽快地转动起来——我望向晓峰——然而大脑却仿佛断了皮带的传动轮,只是高速地旋转出一些空空荡荡的风。
“晓峰……”
“你……是炎炎吧?你是A城人对吗?你以前在×××工作过,对吗?”那人终于又说话了。
我依旧固执地只是看着晓峰。
我点头,又仓惶摇头:“我没事。”
那人幽幽一声长叹:“炎炎……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我不说话。双手紧紧地抓住桌沿。指甲盖几乎要翻卷过来。钻心的疼痛犹如利刃深入内里,指尖泛起惨白的,死人一样的颜色。
我看到了心脏的遽裂——那一贯粉饰良好的外壳终于碎裂了。内里的创伤,毒瘤一样露出来。流着脓,混合着血水到处喷溅!
“炎炎,你怎么了?”晓峰绕过桌子搂住我,焦急地轻拍我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呀!”
“我没事……晓峰,我不太舒服……我想回家了。”我忽然推开晓峰。我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样的语调在说话。我已经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的。伪装的美丽撕裂了!粉饰的太平打碎了!我看到了自己内里的脓,内里的毒,内里的肮脏,内里的血——一个这样千疮百孔的我,还有什么资格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太平盛世般地待在晓峰的身边?!
“我送你。”
“不,我想自己回去。”
“没事吗?要不然我……”那人又要开始说话!
“不!”我尖叫,只是近乎哀求地望向晓峰,“让我走,晓峰!求你——让我自己走!!”
晓峰与我从来都是相通的——这一点,我从未怀疑。
他穿透的目光在我脸上逗留了一会儿,便认真地点了下头。
“好吧,”晓峰柔声道,“自己小心,到家给我电话。”
我惘然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拦了辆车,再跌跌撞撞地坐了上去。
坐到车里那一刹那,在那一方小小的,四面包围的一个人的空间里,我的眼泪失控似地崩流而出!
3
是的。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提醒我,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我曾经在×××里工作过。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提醒我,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两年来每一步所付出的痛楚。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提醒我,我几乎已经忘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故事!
是啊——怎么了?晓峰那么关地问我,怎么了?
但是,晓峰!我亲爱的,我最最最亲爱的,我不能告诉你!
我怎么能够告诉你,我的确曾经在×××里面工作过。我怎么能够告诉你,我的确认识那个突然出现的不知道怎么成了你朋友的人。我怎么能够告诉你,那个人曾经是我的男朋友。我又怎么能够告诉你——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曾经被人,强暴过!!
“小姐,去哪儿啊?”司机问我。
“随便开。”
“啊?”
“随便开!”
我瘫坐在后座椅上,任眼泪在脸上肆意奔流。无声的。脑中的画片飞一般一副副掠过。没有颜色,也没有生命。
是的,那个以为被人遗忘的夏日的夜晚。我就像今天这样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椅上,和一个公司新进的同事,加完班,打一辆车回家。
他对我说,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坚持要送我到楼下。
到了楼下,我对他说:谢谢,我到了,你回去吧。
然后,我转身上楼,拿钥匙开门。
就在门开的一刹那,有一只手猛地从后面伸过来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又狠狠地勒住我的脖子,勒的我几乎要断气!
我拚命挣扎!
我咬了他的手指!我大声哀嚎——那是绝望的野兽的哀嚎——死一般地绝望!
救命——!
一遍又一遍。
但是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理会——尽管楼道里住了那么多户人家。
然后,我被人拳打脚踢地扔到了床上……
他离开的时候对我说,炎炎,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以后就跟了我,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流着泪点头。在他走了之后,拖着受伤的身和心独自去报警。我被送去验伤。被人脱得光光的,站在那里拍照取证。
警察去问我的邻居,他们纷纷作证:“是啊,是啊!我们听到隔壁叫救命的声音——那时我们还以为是年轻人开玩笑,闹着玩呢!”
我很想问:有谁听过,那么惨烈的玩笑声?
警察很快便将他抓获量刑。令人惊讶的是,在调查过程中发现,那人竟然还有过“强奸未遂”的前科——只是在公司应聘之时,他聪明地隐瞒了这一段历史。
而我,就在出院后的第一天,在楼道里,因为看见一个人影而大声尖叫,吓得人家直骂神经病!
妈妈从屋子里冲出来,看见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我说,妈妈,我真笨!我真没用!我为什么要那么怕痛,为什么要那么怕死?!我应该宁愿让他打死、宁愿让他掐死,也要挣扎到底!
妈妈走过来,跟我一起抱头痛哭。
妈妈说,你是我们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再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好女儿!
是的,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好女儿——为了那深爱着我,而我也深爱着他们的父亲与母亲——即使是假装坚强,我也要一直装下去!
于是,我找到那个人——我当时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我对他说:飞,你不用再管我,我要和你分手。
他惊愕!然后就掉眼泪。
他说:炎炎,我不介意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希望能照顾你一辈子!
是呵!照顾你一辈子——这句应该是那么那么温柔的话,现在,却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摆在我面前!
我曾是那么那么渴望着想要得到这句话——现在得到了——可惜时间不对,人也不对。
于是,我只能微笑。
我说:或许你真的可以不介意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我介意。或许你真的可以忘记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我不可以!——我只要一面对你,或是以前的任何人和事,就会想起所有痛苦不堪的经历!所以,我必须彻底抛开以前的所有人和事——包括你。这样,我才能忘记那个一直刺痛着我的恶梦——你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有一个人会始终记得我所经历的一切。在你面前,我永远都做不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所以,我必须要跟你分手!我不想再接触任何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那样,只会加深我的痛苦——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好,那就放我走!
他更悲伤:炎炎,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做错这件事的人明明不是我,却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为什么?我笑。做错这件事的人难道是我么?却又为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一切?——这一个“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会很开心……
4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家里,也不记得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我只记得自己就那样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仿佛死了,却还有呼吸。仿佛睡了,却还睁着眼睛。
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房顶上的那盏灯。漂亮的顶灯。骄傲、夺目、光彩闪耀。那巨大而鲜亮的光束轰炸机一样地俯冲下来,极速贯穿我空洞的身体——却始终装不满它。
我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原来竟是那么大!大到连光线都无法到达它的彼岸——怪不得它会一直那么黑,那么暗。
于是,我开始祈求上帝——那个我从未信仰,却又不得不开始信仰的上帝!
我听见自己对他说:如果我不配拥有那些甜美的梦境,那么,请让我忘掉曾经发生的一切!如果我还可以拥有某些甜美的梦境——那么,也请让我忘掉曾经发生的一切!!
5
门铃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摁响了。
“炎炎!”是晓峰的声音,短而促。
我不答。
“炎炎!”
我仍是不答。
门铃再响,再叫:“炎炎!”
我依然不答。
于是,手机开始在包里噼里啪啦地唱了起来——大约是听到了房间里手机的声音,晓峰大叫:“炎炎,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我继续保持沉默。
短信的铃声突然响起。
我爬起来,拿出手机来看。
上面写着:炎炎,你的事,飞已经都告诉我了。可是,我不会放弃你!——请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飞果然已经都告诉他了!可是我并不感觉意外——时光的摩天轮。命运的塔罗牌。而我只是一个小孩——一个在命运的掌心里,无所适从的小孩……
心里忽觉空洞地悲哀。
于是拿起手机回过去:谢谢你的善良和救死扶伤。但是,我不需要!
很快又收到他的回复:我没有救死扶伤——就算有,我也只是想救自己心爱的女人!我不愿意看到她就这样自我放逐——我想给她所有,我能给的幸福!
我发现自己开始颤抖。眼泪再一次漫过眼眶。空洞的心里又开始有了疼痛的感觉。尖锐的,细细的,缓慢的疼痛。像被一条极细的丝线慢慢地割过去。
是多少年了?我一直在等待着的——我的爱,我要的幸福——现在它已经活生生地来到了我的面前!
而我呢?我却已经死了。
我发回过去:或许你是真的不想放弃我,可是,我却不得不放弃你。我不想以后面对你的每一天,都在粉饰的太平中渡过。我也不想在面对你的每一刻,都带着谦卑的被拯救的笑容——我不想要这么卑下的幸福!我只想要过正常的生活。
如果一个人的过去可以影响到他现在的生活,那只能说明这段过去其实并没有真正过去——真要忘掉这段过去,你就必须站起来,勇敢地珍惜你现在的生活,不要再让它影响到你一丝一毫!炎炎,你那么美丽又那么聪明,却为什么总是要固执着那段伤害?——它已经那么严重地伤害了你过去的身和心,却又为什么,还要让它来伤害你现在的生活?
我望着那么长的一段话微笑。仿佛那里有晓峰关切的脸。
是的,我美丽且聪明——但是,曾有某位名人说过,女人最大的悲哀有两种——一种叫美丽,一种叫聪明。
短信声再次响起:炎炎,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我依旧无话。
短信再来:炎炎,开门!让我跟你聊几句,至少知道你好不好!
炎炎,我相信你!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就知道你是一个坚韧的女孩。我相信你会好起来!我所认识的炎炎一定能够好起来!我会等你!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
炎炎,相信我!我爱你!
炎炎……
那个晚上,我收了无数条这样的短信,直到手机耗尽最后一格电力——我没有再去打开它——事实上,我躺在那里,亦再没有挪动过分毫……
6
我没有办法用数字来量化流逝的时间。它们像大块的山雾掠过眼前,弥漫的水汽蒸腾了我的眼。我只是看到一些穿透迷雾的光线。暗了又亮了,亮了又暗了。
我用眼睛送走了最后一缕阳光。我看着窗外。很久,很久,直到确定黑暗已经再无办法被割裂。
我从床上慢慢地爬起来。犹如鬼魅般晃进了厕所。给自己洗了把脸。
我把头抬起来,审视镜中那张惨白的脸,大颗的水珠挂在上面。有一些承受不住重量,正在往下滴落,流下了扭曲而攸长的尾巴——一张标准的流着脓的鬼脸。
我吸了口气,对自己说我应该出去走走,或者找点儿吃的——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我现在依然活在自己的面前。
门开了,一个黑影冷不防突然蹿了出来。我一声惊呼!仿佛遭受劫掠般被人一把抱起,高高地转了几个圈。
“终于睡醒了吗?小懒虫!”快乐的声音像轻盈的羽翼托着我盘旋而上。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什么话!”晓峰放下我,故意眨了眨眼睛,“我从来都没离开过呀——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我的Fiona公主!”
我望着他,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
“你疯了。”我说,“一天一夜,你待在哪儿?”
“这儿不好么?”晓峰笑嘻嘻地指了指门口的水泥地面,“地方宽敞,采光又好,而且空气流通,不容易感冒!”刚说完这一句,他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我看着他身上单薄的T恤和外套。外头正是深沉的夜。初冬的风仿佛轻挑的手指,掀起他的衣角喇喇颤动。
我忽然有种错觉,我怀疑这个男人就要在我面前振翅飞去——我即将送走他。像送走一只过境的飞鸟——像八年前的夜晚,那只我送走的飞鸟……
我垂下头来,眼睛望着森冷的深青色地面——微熏的烟的颜色。是炭火烘烤后留下的萎缩的伤痕。
“跟我来!”晓峰忽然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就往楼下跑。
我惊愕:“去哪儿?”
“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不!我哪儿也不去!”
晓峰霍地转回头来,扬了扬与我十指相扣的手,“可是已经太晚了!”他眨了眨眼,“你已经被我牢牢地抓住,再也别想跑掉!”
我咬唇。
“相信我,炎炎!你会是我永远不放手的责任!”
7
夜,是最接近上帝的距离。
而海呢?海是上帝的一个衣角。
那柔软的上好的黑色织锦。月光掉落在上面,流淌出一片银色的梦田——上帝很慷慨,他把梦田种植到我脚下,风在吹,吹开了一片白色的花朵。我看见它们盛开在海面。手拉手连在一起,上帝把它们带到我的脚边,像蒲公英的种子。一簇簇。植入我的心田。
我泡在上帝的梦想里,像个赤裸的孩子。
“来!”晓峰伸出手来对我说,“跟我来!”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那是上帝指引我的方向。那是我喜欢的地方。那是我要的海!
细细软软的白沙挠着光溜溜的脚底。海浪在咿咿呀呀地对我说话。我试着把自己舒展开来。一节,一节的,慢慢舒展。像一株幼嫩的异域植物。
晓峰拉起我在海浪里奔跑。潮水哗啦啦的低鸣掠过耳际。一个巨大的白色浪花突然扑上来,我尖叫着跳了开去。湿辘辘的海风吹裂了我的声音。仿佛沙丘城堡,一下子,哗啦啦地散去。
晓峰忽地低下头来,轻轻地亲吻我的嘴唇。我开始颤抖。我看见他垂下眼帘的那瞬间,碎裂在他眼中的一颗星,明亮而湿润的——它在询问,询问爱情与力量!
我哭了。
眼泪无法自控地纷纷坠落——只是一些无力承受的晶莹的碎片。我蹲下去。抖得有如一张飓风中的枯叶。
晓峰也蹲下来,双手轻轻捧起我的脸:“相信我!我爱你!”
我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却看不清他的脸。
我低下头去,发现了自己被海水打湿的肌肤。初生婴儿般幼白的,泛着隐隐的青瓷色,仿佛是随时可被光线穿透。虚弱而透明。
晓峰一下站起来,对着黝暗的海面大叫:“我爱你——炎炎!”
我浑身一颤,抬起迷蒙的双眼,正迎上晓峰亮得耀眼的目光。
他冲我眨了下眼睛,又回头向远方大叫:“我爱炎炎!我爱炎炎!我爱炎炎……”
然后,他向我伸出双手,看着我。
“来!”他说,“来!”
我仿佛是被那耀眼的光摄住了,伸出手去,任凭他将我拉到身边。
“听到了吗?”他在笑,“你听到了吗?”
我忽然开始摇头。摇头,摇头,再摇头。眼泪不断地碎裂,落到地面。满地亮晶晶的碎片,照耀着我的脸。
“你又不能说话了吗,我的人鱼公主?”他依旧是笑。
我摇头,“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还是‘为什么’!你有很多问题吗,小公主?”他凝视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住摇头。酸楚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忘记了呼吸,“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要回来?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再回来……”
“傻丫头!”他笑了起来,轻轻抹去我脸颊的泪水,“我当然要回来!因为我知道自己,在等着与你相爱……”
我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头扑进晓峰的怀中,像个沉冤得雪的孩子。
“晓峰……晓峰……”
“小傻瓜!”他的声音在我耳旁轻笑,“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大海吗?——现在好好地看看这里,看看这片海——你会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悲欢竟是那么渺小!所有过往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只要放开它,让它去,一切便再不重要。”
8
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笼罩在我们头顶。周围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是属于牛奶般醇厚而清甜的芳香……
我看见我的心——那片荒芜的死地终于开出花朵来了。白白的,绒绒的。一大簇、一大簇地盛开在心里。是蒲公英的种子。是上帝带给我的,梦的孩子。
我笑了。听见了来自上帝的声音——是的,放开它,让它去——在上帝赐给我们的甜梦里,找到幸福的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