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名/于燕青

     常有人唐突地问我：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他们想听听平日里舞弄点文墨的人会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看来名字不仅关乎本人，还能体现出父母的文化涵养。每当这时，我便无奈地告诉人家，我儿子的名字俗的像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人家问谁起的，我又会愤愤然地说是巴金笔下的高老太爷。弄得人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说的高老太爷就是我丈夫的爷爷。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名字就按等级森严的家谱排行给起好了。连给自己的孩子起名的权利都没有，想想这辈子只生一个孩子，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心里就不甘。

天生我才必有用，天终降大任与斯人也。前两天小弟的儿子降生，起名“于点”。弟媳不满意，觉得“点”字太小器量了。于是他们特地打来电话让我给起个名字，只说了当时下着雨。按说他俩一个硕士、一个大本，比我强多了。受宠若惊的我，人模狗样地搬来字典、诗经、诸子百家等，细细研究，不敢怠慢。

古人云：“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古人起名是颇有讲究的，它包含了象数学、干支学、五行学、三才学、音韵学、笔划学、命理学等。虽说现代人已没那么多讲究了，但更加注重其新颖、个性、意境和不落俗套。这样诚恐诚惶地折腾了一个晚上，写了满满三大张纸，也没弄出个名堂。

起名真是马虎不得的，我一位女友姓胡，偏偏名丽君。于是别人总叫她“狐狸精”。我大弟弟原名“福清”。在幼儿园时就被迫改掉了。幼儿园阿姨总是跟母亲抱怨：“这可怎么得了？全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叫你儿子父亲。” 才高八斗的章太炎给三个女儿起名时，为炫耀自己的才学，从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找了三个生僻至极的、就连当时的学界名流也叫不出的字，分别给三个女儿起名。结果三个女儿差点没嫁出去。我自己就曾给自己起过一个得意的笔名，是受了一画界高徒的启示：“何首巫”，由“何首乌”改动一字，而韵味深刻。不禁拍掌叫绝。心想自己是执业药师，就原汁原味地用一中药名“威灵仙”为笔名。此药有祛风湿、通经络，止痹痛，治骨鲠的功效。尤其是用于诸骨鲠咽，是为特效。每每下文不正是如骨鲠在咽、不吐不快吗？且渴盼有如橼大笔，蕴威力灵气写滔天鸿文。一个“仙”字，但愿下笔如有神。

有些文化人的名字确实很耐人寻味的。比如林语堂的次女林太乙取之“太乙真人”。于是从甲戊乙己，天干地支四柱这些让我打喷嚏的《古代起名研究学》查得，与太乙真人并列的另一位神叫天乙贵人。有个作家叫哈雷，取之哈雷彗星；有个名人叫于是之。很别致。还有余光中的夫人“我存”真是超然拔俗的醍醐灌顶之妙。在这些贤人学士的大名启发下，反复酝酿、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决赛的是：于天乙、于是。

还是觉得不满意，便到网上去征名。于是乎，不到半天时间就大丰收，什么于得水、于化龙、于霖、于人等，应接不暇。看了都不满意，而且于霖、于人还与鱼鳞、愚人、谐音，是绝对应该回避的。

起名确非易事。一个名字，跟随终身，还要包含承命托运的愿望，这样神圣的使命，责任何其大也，怎能不令人惶恐。

这样殚精竭力地兜了一圈，感觉还是“于点”好。与雨点谐音，有诗意。和小弟、弟媳探讨后，皆大欢喜，一锤定音。一个轻描淡写的“点”字，多少的随意与洒脱，那不带一点修饰的纯净，如生命的大彻大悟。没有那些意境高深、志向宏大的望子成龙式的名字的压抑与沉重。“点字虽小，不成气候。但小弟说：“我们也不渴望他将来要有多大的作为，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点字虽小，那滴水穿石的点滴也是很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