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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孩子刚刚从学校放晚自修回来，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外面正有月食。

我一直坐在电脑前，孩子是妻子带的，我跑到阳台上，比孩子还积极，果然看到外面天色昏沉沉的，看头顶上的月亮，黄巴巴的，瑟缩着身子，像是一个发育不健全的孩子。月食已经开始了。

我问妻子：你们回来的路上，没有在意外面的光线很暗吗？

妻子说：哪里会在意外面的明暗？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是关在屋内，闭门不知窗外事，但妻子带着孩子走在夜晚的道路上，竟然没有发现天上的月亮变暗了，路上的光线变弱了，真觉得很奇怪呢。

想想昨晚的月亮，确实是又大又圆。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月亮，还是冬天的月亮。这几日一直阴天，几乎没有看到过一次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突然看见幽深的天空中，一轮明月孤悬着，浑身上下发散着皎洁的光辉，像天空里的霸主一样。整个天际纤云不染，月亮的明亮，衬托着天宇的无限深度，原来总给人黑乎乎的住宅楼，也被明亮的天空给抛压下来，显得微不足道。看着那嫩生生的月亮，感到弥漫的寒气，也似乎与月亮有着难脱干系的联系，好像是月亮的清冽的光，照冷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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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到冬天的月亮，似乎离得我们很近，就在天顶之上。身为银行人，印象最深刻的冬夜里，必定有一个是关于年终决算的。记得有一年决算之夜的月亮，也是如此这般的明亮而清澈，高高地悬挂于直上直下的高楼的边缘，齐着切削下来的楼面，孤傲地站在头顶的上方。每当月亮以这样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的时候，我就想到又到了一年之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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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存在，总是告诉我们，又一个月份过去了，我们甚至没有时间，去仔细地辨识一下一年来月亮所走过的不同位置。

有时候，在回家之际，走在向南的那条必经的小道上，突然看到西边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闪着清白的嘹亮，心里禁不住想到，月牙又出来了。有时候，觉得月牙儿就在直直的西边，缺口朝上，圆圆的弧底切着地平线，好像放在水里，真的能够飘浮起来似的；有的时候，觉得月牙挂在西边偏南的天上，像斜放着的一瓣西瓜，心里总是隐隐地生出一份担心，这样歪斜的月亮，不是把它盛着的水，给倾倒出来了吗？这个月牙儿，显然没有像小船般的月亮，给人一种舒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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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天气，常常被那厚厚的无法穿透的彤云给密密地封裹着，让人无缘结识一下天空的辽阔，但是在一次剧烈的寒流经过后，连日来的阴霾，便像快刀斩乱麻一般的扫得一干二净，夜晚的天空，便会在有一刻，显得特别的干净而整洁，让人觉得，寒冷的空气正徘徊在一个浩大的空间里，游刃有余的冰冷的气息，在没有遮挡的直达高深的天宇间的广大空间里，自由地穿行，而在这样的博大精深的空间里，如果再悬挂着一轮冰一样透明的月亮，那么，我们对寒冷的体验，就不仅有切身的感受，还有那冷冽的视觉相助了，这也是我总是对冬天的月夜心怀特别的情愫的原因。

此刻，阳台上的月食，正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月亮正当头顶，显得特别的小，像一颗泡在茶叶里的小圆珠，染上了黄黄的汁液。整个天空并不很黑，也没有完全地暗淡下来。东边与西边的城市之光，漫漶到天空之上，给天空抹上了一层红红的亮色，像是一个乡下的小妞，涂上了胭脂一般，把一副天生丽质的晶莹剔透，非给搞得不伦不类。就在这种艳俗之光的映衬下，天空中的晶亮的星星，还是在暗淡姿影的月亮缺阵中，显出了它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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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食下的南天上，那个熟悉的三星斜斜地横贯天际，记得那还是在上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四季星座》的书，对天上的星星辨识了一点，知道那个星座是冬天里最有名的星座——猎户座，此刻，这一近似四方形的硕大星座，在南边的天空上，甩胳膊撂腿，摆布着它的雄健的身体，显得非常的大气磅礴，而发着铜锈光泽的月亮，与这横跨天际的星座相比，就有一点太相形见绌了。

在洇润着城市的淡红色光线的东方，另一颗亮星孤独地闪着它的光明，我已经不知道它的名字了，重新翻出了多少年前已经很破烂、现在移交给孩子的《四季星座》，才知道那一颗亮星，是天狼星。

冬夜的夜空是相当的美丽的。我一下子留连在阳台上的冰冷的气息里。孩子拿出了数码相机，对着高天上的昏蒙的月亮，意图给月食留下一个美丽的倩影，但是，镜头里只是一片闪动着的黄色光束，连红月亮的完整的轮廓也没有勾勒出来，只好放弃了对月亮捕捉倩影的努力。孩子也回去做作业了，而我，因为我的电脑桌靠着阳台，还是抽空去看看月食的进展情况。

发现月食维持了好长时间，天空一直是那个黄黄的月亮，这时候，我发现我的眼睛近似得相当的厉害，竟然无法看清那黄黄的一个圆球的具体色泽，便把孩子的近视眼镜给找来了，但他的眼镜的度数又太高，戴上去，更是无从看清天上的月亮，只得睁着我这双一直自诩为不近视的眼睛，努力想把那月食中的月亮看清楚一些，很遗憾，依然是那黄黄的一团，其中南半边好像残留着半个月牙似的，其实第二天，再看天上的月亮的时候，我的视觉并没有受到轻微的近视的影响，可以清晰地看到月亮上的轻微的黑影，可见，这一晚月食中的月亮，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近乎是近视眼中所看到的朦胧的图景。而当时，我一直疑心是我这一不争气的眼睛所致，所以也放弃了在阳台上专心致地看月食的意图，关上了阳台上的活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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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仍惦挂着天上的月食进展情况，把孩子安顿好休息，我又打开窗户，发现天上仍是那个持久的模糊的红月亮，心里想，这一次月食维持得真是长啊，记得过去也见过月食，但好像时间很短，很快就露出了光亮，没想到这次月食是如此之深度。

大约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我已经准备脱衣休息了，又来到阳台上，才发现月亮的右半边，已经露出一小块金属般锃亮的光泽，一扫那持久地固着在黄色小球上的锈斑，我终于放下心来，也就告别了那个在阳台上依然按流程进行着的月食中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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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我又打开窗户，仿佛想从天宇中找到昨晚那一幕遗痕，天顶上方，只有若无其事的月亮，清光无限地独自吟唱着，四周的小星，已经看不到几颗了，昨晚还跌落在东边的天狼星，已经浮到天顶上来了，成为足可以与月亮媲美应和的少见的一颗大星。在略西的天空上，有一颗九大行星里的一颗，放射出星星中最耀眼的橙红色光芒。天空很美丽，我也知道，我的近视也不严重，严重的是昨晚那一轮月食中被遮掩的月亮而已，这竟然使得轮廓丰满的月亮，变成近视眼眼中的如同旧照片般的模糊一片。

月食之后的月亮，依旧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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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葛维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