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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乐评俄罗斯电影回归威尼斯电影节 |
俄罗斯《回家》:俄罗斯民族的“杀父”情结
本片获得第60届威尼斯电影节(2003年)最佳影片金狮奖。
如果不是影片中的强烈的政治隐寓,这实际上是一部相当乏味与拙劣的影片。说人物没有人物,说奇峰特转的结构它也没有,它展现了俄罗斯的冷僻、静静、哀怨的大地的风情,像一幅俄罗斯风景油画,像俄罗斯古典小说大段冗长的描写。但它唯一没有鲜明的人物刻划。
它像一个公路电影,但公路电影的奇遇与意外,它是没有的。它通过公路,把镜头拉到俄罗斯的深沉的腹地,甚至是一个罗宾逊般的小岛上,没费多少周折,带领着两个兄弟俩周游的父亲就突然从塔上失手堕地而死了,从此,情节就失去了悬念,本来父子之间的隔阂这种通常戏剧性电影都会选择的通用型模式,在此嘎然而止。当望着影片中的与两个儿子一直处于难以愈合的磨合期的父亲那般轻而易举地从塔上坠下的时候,我们一直期待着电影能有一个奇迹,让父亲再次缓过气来,重新望一望失去父亲的两个孩子的孤立无助。但是,父亲之死,就像是前苏联的休克疗法,说死就死了,绝没有武侠小说中百战不死的神话,也没有好莱坞电影峰回路转的荡气回肠,什么都没有,死了就死了。
这不是一个沟通的电影。影片开始的时候,父亲突然出现在家里,两个儿子对他怀着本能的警惕,而父亲的冷酷与冷漠也加重了两个儿子的戒心。电影没有交代父亲为何失踪,又为何回来,这不是电影感兴趣的主题。后来,父亲与母亲大概出于沟通感情的考虑,带两个孩子外出观光,但是,一路上,父亲的冷漠则会加重孩子的仇视,在兄弟俩遭受别人欺污的时候,父亲袖手旁观,父亲在孩子的心目中,是一个独裁、不近人情、没有人性的家伙,只要谁违拗他的意志,便会受到他的毫不留情的报复。特别是小儿子伊凡所带有的顽强的抵抗的性格,受到了父亲的严厉惩罚,包括父亲残忍地让小儿子半途下车,遭受淋雨的折磨。
小儿子伊凡甚至对哥哥安德烈流露出:如果父亲再动粗的话,他就会杀了父亲。一种强烈的对父亲的仇视情结,昭然若揭。
来到孤岛上之后,因为一次出海,兄弟俩延误了回来的时间,父亲痛揍了孩子。伊凡愤怒地欲以自杀相威胁,父亲攀爬到塔上,不幸失手堕落下去,留下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在没有父亲可以痛恨、可以依托的情况下,继续阔步向前。
影片基本没有戏剧性的故事,也不符合契柯夫戏剧的前后对应原则,它的戏剧因素像是没有经过充分发育似的。两个儿子,一个是长子安德烈,相对而言乖巧一些,容易向强权妥协,而小儿子伊凡更像是俄罗斯性格的代表,爱认一个死理,影片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他的天生胆小的缘故,不敢从高台上跳下去,他就坚决信守诺言,决不爬下去,哪怕一直呆在高台上。他的执拗性格与哥哥形成了一组反差,而与父亲则直接形成了冲突。但是,这种冲突电影也没有持续下去,在父亲意图阻止伊凡的自杀威胁的时候,电影因为把父亲处理成意外死亡,而使得父子之间的可能化解矛盾的可能彻底地被摒除了。
从整个影片来看,这种对戏剧性的摒弃恰恰符合历史的本来面目。这个电影,更像是对前苏联崩溃后的国家命运的一种政治化隐寓。父亲的突然归来,仿佛是一种历史强硬地扭接到现实中来,让两个孩子被迫接受一种陌生的体制。父亲身上遗传下来专制、强权仿佛都是一种天生的,看不出他对孩子有什么温情的表示,只是强行地让孩子遵循他的意志行事,于是,从孩子身上,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杀父情结。而这种情结,与前苏联崩溃前夕遭遇到的那种来自于民众的沸反盈天的愤怒情绪是何等的相似。
影片中的父亲,我们可以在前苏联的艺术意象中找到很多原型。前苏联当年曾拍过的一部“阳光灿烂”的电影《攻克柏林》中,斯大林高大伟岸,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父亲,似乎影片中的那位女主角在演讲中,曾经动情地把斯大林称为父亲。
《回家》中的父亲,在半途中突然死去了,儿子与父亲的沟通也停止了可能,电影没有一个和美的大团圆的结局。可以说,除了这个电影之外的绝大多数表现父子关系的电影,都力求通过沟通,联接上上下两代之间的感情桥梁,像好莱坞电影《大鱼》、《大河之恋》都表达了父子关系从对立到谐和的过程。但俄罗斯显然没有这种中庸的良好愿望,通过《回家》我们可以看出,它一旦认定这种父子情已经对立起来了,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像硬扁担一样,宁折不弯,让它休克死去吧。于是父亲死了,感情重新复杂的可能从此划上句号。尽管两个孩子在没有父亲的最初的时候里,是一种彷徨无主的茫然无主状态,但是,影片中的两个小主人公很快抛弃了对父亲的所有期望与向往,坚定地走向了他们的生活之路。
没有父亲的俄罗斯依然走得很好,电影执着地表达了这样一种置之死地而后主的冰凉的意念,所以,电影在很多情况下,可以看成一种政治思潮及文化理念的折射,一种社会风云,总会在电影里或多或少地予以映射。本片就典型地反映了俄罗斯急剧动荡的转折时期的一种民心的内在欲望:杀父意愿的强烈,父亲离去的急转直下,失去父亲后继续向前的义无反顾,这种政治层面上的时代趋向,被电影浓缩到一个家庭的氛围里,得到了高倍率的一一对应。
从电影叙事来讲,本片的结构实在太简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术功底,单向的故事线索,回避了对生活世俗生活的展现,倒更像是电影学院学生的习作。它对政治隐寓的图解性质,也显得过去鲜明与直接。唯一可以显示出影片的对俄罗斯风格的继承,就是电影把苍凉的冰冷的静静的俄罗斯传统吟味的忧郁元素,借助于俄罗斯大地的风情图片,而得到了大面积地展示。这可以说为影片烙印上了强烈的俄罗斯地域风格特征。而这种对一个地域特征的哪怕是一点吉光片羽的发现与展示,正是威尼斯电影节传统趣味加以首肯的对象。越是民族越是世界的,这可能是威尼斯电影节决定奖项取舍中一个比较潜在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