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来没有留意的乡村浪漫

桂杰

住在乡下的第一晚，关上屋子里的日光灯之后，一只萤火虫为我送来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浪漫。

那只尾部闪着一丝绿光的小虫，“嗖”，“嗖”的像流星一样轻柔的在屋顶飞来飞去，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像害怕打扰了我们的梦一样。在那一刻，我惊讶得睁大双眼，心跳不由加快，我真想叫醒熟睡中的小黑，和我一起分享此刻的浪漫。但长途旅行后，疲惫不堪的他已经和爱子铁头一起进入了梦乡，于是，独自拥有并享受萤火虫带来的美好夜晚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仿佛不可言说，仿佛美妙绝伦。

那天夜晚，我的眼神和萤火虫的光相互萦绕、追逐，我望着望着，就被萤火虫那微弱的光带进了梦乡。第二天睁开双眼的一刻，我还有点遗憾黎明来得太快，而我心爱的常常在童年的梦中出现的萤火虫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今年十一，选择回湖南乡下度假的我和萤火虫不期而遇，湖南是公婆的老家，而我把这样的回家当成自己精神的寻根之旅。

坐车行走在乡间蜿蜒起伏窄窄的山路上，爱子铁头的眼睛往车窗外望个不停，小嘴儿说个不停，“妈妈，水库！”“母鸡！”“看，牛！”“拖拉机！”那些只在电视和图片中看到过的东西如今全部在他的眼前呈现，儿子简直太兴奋太激动了，这个小小的人儿也开始用一种最朴素的方式接近了乡村。

其实，在父母由于工作关系搬到县城居住之前，我也曾拥有过乡村的童年，但是，随着城市生活的累积和重复，乡村开始变得和我越来越远，而我总是在回到乡村面对那些老屋、庄稼和树木的时候，才有一种真正的归属感，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神造的乡村，人造的城市”，我笃信于此。

回老家的第二天，铁头姑姑和叔叔的孩子——两个正在读书的小男孩来看铁头，他们带着我们一路欢蹦乱跳的去了村中的小溪边玩耍。南方的小村庄最美的地方就是有清澈的溪水整夜流淌不停，老家的这条小溪从小桥下流过时，还有一些落差，溅起不少水花，看上去像是个小瀑布。那一天，儿子独自在草丛玩耍的时候，三只黄色的蝴蝶围绕着他翩翩起舞，儿子也轻轻地挥舞起双手和蝴蝶嬉戏，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如临仙境一样。

儿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澈的溪水，一岁刚过八个月他突然对我说：“妈妈，下去玩！”，面对儿子的要求，我突然也来了胆量，“脱！”，当机立断，铁头的小哥哥们和铁头在同一时间把鞋子袜子统统脱掉，挽起裤腿，然后一起嘻嘻哈哈的踩水玩耍，儿子的裤子被水浸湿了，我说，没有关系，让他自己走一走。小哥哥们暂时放开铁头，自己到小溪边上的石头缝里面捉螃蟹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几只小螃蟹就被他们捉到了。我和铁头又一次大饱眼福，看到了美丽的不停挣扎的小蟹！蟹太小了，我还是把他们放回到了溪流中，但从此铁头记住了这种动物的名字是“螃蟹”，他那稚嫩的童音已经足以让我激动。

午饭的时间到了，小溪对面，嫂嫂扯开嗓门在喊我们回去吃饭，我们就隔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扯开嗓子一问一答。嫂嫂最后说，你别绕远了，我来接你和铁头！不一会儿的功夫，穿着拖鞋的嫂嫂已经趟过溪水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他打发两个哥哥先过了河，然后一个胳膊抱着铁头，然后用另外一只手一扶，弯腰背起一直在岸上的我，迈着稳稳当当的步子过河了！

自从我进了这个家门，我们的嫂嫂就成了我们另外一个至爱的亲人，她虽然只比我大几岁，但是很多时候给人母亲的感觉，在被嫂嫂背过河的那几分钟，几句诗已经从我的心中流淌出来：“我固执地认为/守着溪水的人是幸福的/每天从窗口望着她/夜晚听她纵情欢唱/梦会被溪水拽着前行/走得很远很远了/总是希望溪水能够跟着我/紧紧跟随在我的身后”。

这山村的小溪也给了我足够的浪漫。

溪水边那些挥舞着黑色翅膀的蜻蜓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它们的舞蹈让我新奇，但更重要的是嫂嫂的这一抱一背再次让我的内心分泌出一种只有在乡村才能发酵蒸馏出的甜蜜感。

我内心拥有的诗句和激动是嫂嫂所不能理解的，嫂嫂所能够做的，就是把她辛苦养育的母鸡们统统杀了给我们褒鸡肉汤吃。十一长假期间，嫂嫂的十几只鸡被我们统统吃光并带走，嫂嫂还杀了她的猪，把最好的排骨拿给我们吃和带，其余的肉卖掉了换钱，同时，嫂嫂还到她的菜地里面采摘最新鲜的蔬菜拿回家给我们品尝，我们吃到了她种的玉米、空心菜、白罗卜、南瓜、小白菜，那些蔬菜都生长在溪水边上，纯洁娇嫩得像未嫁的少女一样，让人不忍心碰她。

当我在嫂嫂家楼顶的露台上对小黑表达对乡村不舍的时候，第二天我们就要踏上回京的旅程了。不经意间我一抬头，突然看到满天的星斗正在那里静静闪烁，它们看上去那么拥挤，那样明亮。这抬头可见的满天星光再次将我柔弱的心击中，在城市里面呆得越久，就越想念和热爱乡下，就越会觉得乡村的每个角落里面都深藏着浪漫，比如这抬头可见的星光，比如照亮我们梦境的那些萤火虫，以及用身体丈量村庄的小溪，还比如一个勤劳、爱你、疼你、正在逐渐老去的嫂子！

哦，乡村啊，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