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让我上报“长江韬奋奖”评选材料,我知道这是对我在中国妇女报工作26年的一个肯定和安慰。材料要求一定要有全国获奖作品,这下我傻了眼。做“农家女”18年早把自己划归草根公益人物了,哪里还有新闻作品获奖?猛然看见办公室书柜有一大摞红色证书,一翻腾,还真找到了1988年获得全国好新闻二等奖的一个证书,作品是我主持开设的《秋明信箱》。马上到资料时翻出22年前已经泛黄的合订本,嘿,与《秋明信箱》同时刊登在1988年1月8日中国妇女报第三版的还有我先生写的一篇专栏文章“男人的困惑”。回家告诉先生,他说还有点印象。我把此文打印出来放在这里,请大家看看,22年前我先生作为一个男人的困惑,是不是还在困惑着现在的男人?
男人的困惑
杨浪
时下里做一个男人像是越来越难了——我这抱怨不是源于男人带孩子、管家务,倒在于女人们对男人们的“崇高”的企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大学生心目中的男子汉”、“女研究生心目中的男子汉”这类题目援手可及,前两天更看到了一篇《女兵心中的男子汉》,兹摘引如下:“男人就应该像钢和铁,给女孩子一种安全感”,“聊什么都高你一筹”,“他应该像大山一样坚实可靠”,“知识面要宽,要一个能帮助我提高的人”,“男子汉应该给女子一种保护杆和支柱感”,“选择比自己强的男人做生活的伴侣”……
我也是一个男人,对异性的“心目”自然比较关注,以期努力成为一个好男人。不过这类要求与“心目”看的多了,却渐渐生出一段疑惑:希望男人体贴、理解,这本是情理中事,然而要男人在学历、知识、能力上均优于自己,却近乎一种苛求了。何以女人总期望男人比自己强呢?
在经济文化尚不发达的社会里,人类的生产方式是因性别而异的,“丁壮赴农耕,妇孺事麻桑”,这种劳动生产方式,是基于最大限度地获得劳动效益,以维持最低标准的生存需要而进行的性别分工。这种劳动分工使男人走向自然和社会,女人则维系家庭以及劳动力的再生产。它自然会导致在伦理关系上女人对男人的依附,在价值观念上男人的至尊至上,更有文学中“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菟丝附乔柯,袅袅复离披”这类绵延千百年的吟诵。
这种“蒲苇”对“磐石”的依附、“菟丝”对“乔柯”的依附、女人对男人的依附,是上一个时代的事情了。现在的女人恐怕不愿意如此公开地标榜自己的“依附”,不过这种津津乐道于男人比自己强的心理,我却很难找出除“依附”之外的词儿来形容。
问题不在于这种津津乐道,更在于津津乐道的那些人——女大学生、女研究生、女兵——她们本该是更多地占有新思想、新观念的“女中精英”。
如果说,在一个男性文化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男人在地位、智识、能力上确有优于女人的现实与可能;在今天,女人,特别是那些女大学生、女研究生、女军官们,已经在同样的这些方面等于甚至大于那些平均水准上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企望男人在质上优于自己,在量上强于自己,而且使之成为一种被普遍传播的求偶观,这实在是给被“求”的那一方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强”是有具体内涵的,不是找“男硕士”、“男博士、“男将军”这类可以定量的“强”,就是找“像钢像铁”、“像大山”这类不可捉摸的“强”,但我很怀疑真有多少男人是“强”似这标准的。
几千年的中国封建文化,实际上是一种男性文化,它的特点就在于在社会地位、伦理观念、价值体系上都将女人置于一种附庸和从属的地位,冲破这种文化的桎梏,要靠我们——男人和女人——一起进行。谁也不能依附谁、依赖谁!
1988年1月8日
星期五 《中国妇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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