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日报:人生何处是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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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人生漫谈 |
那天家人聚会,见上小学的孙子手拎着一桶儿时的玩具,就问他从哪里翻出来的。他对我说,刚才妈妈带我回老家去了一趟。当时我愣了一瞬,转念一想,不由得笑了。
孙子所说老家,是他出生后生活了五六年时间的老住宅。上小学后,为了接送方便,才临时搬到新住宅。在孙子看来,现在住的地方是新家,过去住的地方自然就是老家了。从一般概念上说,孙子的叫法并没错。对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来说,他们还搞不懂祖籍是怎么一回事,也分不清祖籍与出生地是什么关系。因为这不是个地理方位问题,而是伦理文化问题。我若跟他解释,不仅说不清楚,而且也纯属多余。到了一定年龄,他自然会懂的。
理性一点说,老家属于人文地理概念或者说社会伦理范畴,是故乡而不是故居。故乡可以是一群人共有的,故居只能是一个人独有的。感性一点说,老家承载的不仅包括同族同宗、血脉相连的亲情,还包括四邻八舍的乡情和同门同道的师生之情。拓展开来说,老家并不限于一个院落、一个村落乃至乡镇县域,有时可拓展到某个区域、某个省份。比如,一个从旅大来南大读书的学生,向别人介绍自已时可以说,我的老家在东北;一个从济南到海南当兵的战士,向别人介绍自已时可以说,我的老家在山东;一个从烟台到东台任教的老师,向别人介绍自己时可以说,我的老家在胶东。坐标系不同,参照系不同,老家指向也不同。
老家一词的底蕴很丰富,如文化渊源、家族历史、社会伦理、亲情维系等。作为伦理文化,老家(籍贯)是父辈乃至祖辈的居住地。在我国古代,人们喜欢在住宅周围种植桑树和梓树,后来,“桑梓”便演化为老家的代名词,所谓“埋骨桑梓地”。“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这首诗表达的是年轻人四海为家、建功立业的坚定信念。
在我们成人概念中,无论隔了几代,老家都是列祖列宗的发祥地,都是链接乡音乡情的门户网。大户人家称郡望,小户人家称乡井。那里即使没了老宅,还有祖坟,没了祖坟,还有祖先的谱牒。儿孙辈或是出生于斯,或是从未待过,仅仅是履历中填写的一个陌生地名,逢年过节时偶尔随大人回去看看。他们即便没有去过那个地老天荒的所在,也无法否认那是他的祖籍。陌生归陌生,血脉总相连。以至于到了垂老之年,也会勾起回老家看看的念头。即便做不到落叶归根,也要亲自看一眼那片根脉所系的土地。
按理说,除非神仙,凡人都有老家,但也未必尽然。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的人,出过远门却没在外地定居,一辈子都住在那块地盘上,老家二字又从何谈起呢?柯灵先生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方魂牵梦萦的土地。得意时想到它,失意时想到它。逢年过节,触景生情,随时随地想到它。”这样的话,对于在故土长大,背井离乡后定居异地的人,无不深有同感,但对一个自幼在城市长大的孩子是很难认同的,他们不曾有过乡土经历,亦无漂泊人生的体验,即便长大了也不会生发这样的感慨,故乡于他们不过是个萦绕于他人心头的地理文化概念。贾平凹先生在华中科技大学的演讲中提到,“别人问我什么叫故乡?在我理解故乡就是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的,父母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父母不在了,就很少或永远不到那个地方去了。”
作为生命的起点,出生地是人生记忆的第一存储单元,童年时光也好,花季年华也好,青葱岁月也好,都在那里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记。若按这样的理解,孙子把他幼年成长曾经的居所看作老家,不也是顺理成章的吗?(文/王兆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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