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劝饥人食肉糜

　　宋人萧澥的咏史名句“休劝饥人食肉糜”，涉及一个典故，说的发生在晋惠帝身上的一个老掉牙的笑话。据《晋书》帝纪第四记载：晋惠帝司马衷长于深宫，不通世故与政事，治国要务多被臣下操控，以至谗邪得志，忠贤路绝，纲纪大坏。有一回，惠帝在华林园听到蛙鸣，就问左右这鸣蛙为官还是为私？有侍从回答说，在官家的地盘就为官，在私人的地盘就为私。后来发生天灾，百姓因粮绝炊断而饿死，消息传来，惠帝反问说，为何不吃肉糜呢？唐代诗人周昙以《晋门·惠帝》为题，写诗讥讽说：蛙鸣堪笑问官私，更劝饥人食肉糜。蒙昧万机犹妇女，寇戎安得不纷披。
　　无独有偶，类似笑话也曾发生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身上。她嫁给法国王储路易十六后，热衷于时装、舞会和宴游，纵情享乐，奢侈无度，有“赤字夫人”之称。一次，当大臣告知玛丽法国百姓连面包都吃不上的时候，她天真地笑着说，那他们干嘛不吃蛋糕呢？
　　这样的事，发生在古代宫廷并不稀罕，放在今天就很荒唐了。今年陕西高考的作文题给出的材料是：一位父亲在高速公路开车打电话，旁边的孩子劝阻无果后报警，警察前来后对其父进行批评教育。要求考生给父亲写一封信。这样的事，对于家境宽裕的孩子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但对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孩子未免生疏。他们的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便买得起手机也买不起车，有些人甚至没见过高速公路。他们的子女没有高速公路开车打电话的父亲，也没有这样的经历和感触，劝告信又从何写起呢？据中国教育在线的一条消息说，有位来自乡村的考生，在作文中将写信的对象改为出题的老师。大意是说，他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车可开，也没见过高速公路，真不知道这封信该怎么写，只好写给您了！信的内容一时间疯传网上，是是非非自有分说。这样的作文也许会被视作“满纸荒唐言”，但却是“一把辛酸泪”。
　　我们姑且不论这位考生作文的真伪，仅就高考作文出题这件事而言，确有值得商榷之处。这篇高考作文给出的材料，着眼于情与法的冲突，贴近现实，立意新颖，本身并无不妥，但在适用范围上却不无偏颇。杜甫能写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因为他经受过民间疾苦。坐在高楼大厦里出题的老师，是不是也该想想，陕西大部分地区都通高速公路了吗？大多数考生的父亲都开上车了吗？须知大西北有不少地方的农民一辈子都没能走出过大山。让穷乡僻壤里走出的孩子给高速公路上开车打电话的父亲写劝告信，这与晋惠帝劝饥民吃肉糜、路易十六王后让没面包吃的穷人吃蛋糕有什么两样？

　　附注：本文发表在香港《大公报》2015年6月22日大公园副刊，署名贝一中，责任编辑孙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