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孫的雙重標準

新年开门红                                                                    点击好运来 

　　魯國大夫孟孫，打獵時捉到一隻小鹿，讓臣子秦西巴先牽回去，準備殺了吃。在回宮的路上，一隻母鹿遠遠地跟隨其後，哀鳴不已。秦西巴於心不忍，便自作主張把小鹿放了。孟孫得知後很生氣，就把秦西巴給趕走了。過了一年，孟孫又把秦西巴請了回來，做自己兒子的老師。左右的人問孟孫，秦西巴曾得罪於您，為何還請他做公子的老師，孟孫說，秦西巴對一隻小鹿都能施以仁愛之心，何況是對人呢？
　　這件事，在《韓非子》、《淮南子》以及《說苑》中均有記載，並與「樂羊食子」的事例作了比較。
　　這個樂羊，我們並不陌生，在中學課文中就曾讀到過他，不過那是他妻子的故事。這位「不知何氏之女」的「樂羊子妻」，儘管連個名字也沒留下來，但卻讓我們記住了她的賢慧，記住了由此而發的一系列故事。正是因為她勸夫有術，樂羊才沒有半途而廢，不貪財、不戀家，外出拜師求發達，從中山國跑到魏國，做了大夫翟璜的門客，終於成就了一番事業。
　　中山國發兵犯魏，翟璜舉薦樂羊率領魏軍予以反擊。當時，樂羊之子樂舒正在中山國。為了阻止魏軍的進攻，中山國就把樂舒吊到城頭上給樂羊看。這一招雖說陰損，但對樂羊不起作用，魏軍反而攻打得更猛烈了。弓箭繃緊到這個份上，不發也不行了，中山國就把樂舒給烹了，並把肉湯送給樂羊，樂羊竟然喝了一杯。
　　樂羊之舉，很容易讓我們想起了劉邦。當年楚漢滎陽對峙時，項羽把劉邦的老爹放在一個高高的案板上，對劉邦說，你若還不趕快投降，我就把太公給煮了。劉邦回答，我們倆是結拜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若定要煮了老爹，那就分一杯肉湯給我。劉邦「分一杯羹」之說，大約就是從樂羊那裡學來的。
　　中山國原打算以樂舒為人質要挾樂羊，沒想到樂羊心硬如鐵，撕票後就更不會退兵了，只好放棄了抵抗。這一仗對魏國至關重要，拿下中山國就奠定了魏王的基業。樂羊不惜以犧牲親情為代價效忠於魏國，功不可沒。魏文侯讚歎說，樂羊為了我，竟然吃了兒子的肉。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魏文侯雖然念其戰功卓著，以重賞封於靈壽，但也度其內心過於殘忍而生疑忌。
　　從「秦西巴釋麑」到「樂羊食子」，這三部經典通過對比給出了共同的結論：「巧詐不如拙誠」；「有罪而益信」；「由仁與不仁也」。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弄巧使詐不如樸拙誠實，雖然有錯在先卻能讓人更加信賴，根本的原因在於心地是否善良。
　　前人的評價，當然是值得我們借鑒的，尤其是從中得出「有罪而益信」這個結論，也非常值得職場中人認真思索。對上司的吩咐，即使不夠妥當，也不折不扣地執行，當然不會獲罪，但若能秉持良知做事，即使一時開罪了領導，終究還會得到賞識。
　　這樣的開悟，還只是站在秦西巴的立場上看問題，如果轉換一個角度，以孟孫為軸心，還可以得出兩點結論。一是孟孫從放生小鹿這件事上，看出了秦西巴宅心仁厚，從而得到了一個值得信賴的好人，所謂「釋麑得人」。二是孟孫對秦西巴先辭後請，說明他不愧是個權衡利弊的明白人。秦西巴擅自把小鹿給放了，損害了孟孫的利益和尊嚴，所以孟孫就炒了他的魷魚。孟孫把秦西巴重新請回來，為的是給兒子請一個心底善良的好老師。
　　這一縱一擒之間，孟孫採取的雖然是雙重標準，但其核心價值的參照卻只有一個：是否於己有利。其實，這種因權衡利弊而持雙重標準的情形，在人世間是普遍存在的。歷史上有，現代也有；人際關係如此，國際關係亦如此。但就做人而言，還是厚道為好！

 　　附註：本文發表在香港《文匯報》2011年1月1日文匯園副刊，責任編輯張旭婕。